所以说到底,谁也没资格要对方将自己静心掩藏的秘密说出。
有着这一份看上去美好的信任互助,就已经足够抚慰那些斑驳岁月留下的创痕了。
白愁飞只躺下没多一会儿,就有些烦懑得不行。
他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也不好休息太久,便披了白色锦衣,步履轻盈地出了客栈。
可走了一阵子,林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而白愁飞忽然眉头一紧,东拐西歪之后,便钻进了一个小胡同里。
真是巧得很,这正好是他上次受袭的地方。这小胡同阴阴沉沉,凉风阵阵,一时之间,仿佛有无数地底的冤魂爬了上来,在狂风中呜咽泣诉着,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白愁飞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头,抬头望天,眼中含了几分倨傲冷漠,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我,是觉着自己轻功好,还是觉着这满京城的人都是瞎子?”
王御天立时闪了出来,一脸惊异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这货目前似乎仍然是使用着王小石的壳子,那么就摸汗之前应当是易容成他的模样。不过看来他是有想当跟踪狂的心,却没有那潜质和心理素质。
林渊开始在心中急速分析目前这种诡异的状况。
“我也不确定,不过是试一试你。”白愁飞冷笑地看了他一眼,无意间瞥到了他袖子下鼓鼓囊囊的东西,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用好奇,那货估计现在还被薛西神玩着监禁PLAY,如果他能逃出来,今天晚上说不定就会有一枚粉红粉红的月亮高高悬挂于天边。
林渊默默地替他回答着。
而听到这话,王御天的面色立即变得比猪肝还红润。
不过混迹江湖多时,此刻又没了靠山,他总算是进步了不少,而这样尴尬的神色在下一瞬便湮没无踪。
他向前走了几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下去。”
白愁飞侧了侧头,确定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以后,便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几步。再近一点,就算对方有着绝世轻功,也绝对逃不过他的惊神指。
而林渊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御天往半死不活的深渊前进着,他头一次无比热切地希望看到白愁飞能替天行道,斩除这四处乱蹦的妖孽。
不过他知道白愁飞还有话想问他,他自己也有一股脑的问题。
可未走到最佳攻击范围,林渊不知为何心神动荡起来,暗叫不妙。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御天见着他越靠越近,嘴角一扯,似笑非笑的似乎想掩饰住内心的情绪,可下一瞬,眼前的白愁飞却忽然身子一晃,然后在落地用手地上一撑,一个侧翻便翻出了好远。
再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人已经用一种平淡无波的神情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那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显而易见的憎恶鄙夷,更多的,是一种冷澈到令人心悸的平静。
王御天不由得笑道:“你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被苍蝇叮了一口似的。”
林渊容色淡漠地看向他,缓缓道:“没错,刚才差点被苍蝇叮了一口。”
王御天仿佛还未意识到林渊说的是谁,仍带着一丝歉然笑意,上前几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对我存有误会,但我对你并无恶意。”
——你不过是对这整个世界存有恶意罢了。
林渊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四周有无可以利用的道具,一面淡淡道:“你是想让我放了你的朋友?”
王御天喜上眉梢道:“如果你肯放了他,我必定会知无不言,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这听起来不错。”林渊淡然道,“不如你先说说你是谁。”
他觉得对方说不定还不知道林渊的身份,但也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一套错漏百出的说辞,不过这也无甚关系。无论如何,对付这家伙应比对付他的那个还在受苦受难的朋友要轻松得多了。
王御天笑道:“金风细雨楼不是应该可以查到我的一切吗?”
时至今日,他总算说了句聪明话。
林渊刚想继续冷言冷语,却忽然眼皮一跳。
他竟看见柳淳身形一闪,出现在了胡同口子。
他出现得突然,走得也轻巧,王御天甚至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人。
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出现得可真不是时候。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还朝林渊清浅一笑,然后缓缓地朝王御天走了过去。
如果在平时他对此举完全没有异议,但现在来说这不但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是要命的事。
林渊顿时一派冷肃地看向柳淳,一声断喝道:“退后,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柳大爷快别闹了,回家咱们怎么玩失忆梗都成,快点从这妖孽身边闪开。
但这话已经说迟了。
柳淳爽朗地笑了笑,道:“但是……”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就像是被人生生扼住喉咙,狠狠掐断似的。
而柳淳面上的表情也像是忽然被人当头砍了一刀,然后自伤口处灌入无数冰粒。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成了。
周边似乎有重重无形屏障束缚着他,连原本的流动不息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动了。
林渊知道王御天身上带了些紧要的东西,似有凝固空间的作用,人只要走近了遍免不了受到牵连。而他刚才神情有异,更证明其心中有鬼。可惜柳淳不行,也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动不了了。
——只是……他难道没意识到刚才面对着我启动那玩意的时候,那个东西在他的袖子下面发出淡红的光吗……只有瞎子才选择性无视你。
林渊看了看他志得意满的神情,忽然发现自己对解读一个白痴的思维一窍不通。
王御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目光冷寂的林渊,然后回头看向柳淳。然后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朝着一脸惊恐的柳淳走去。
“站住。”林渊冷声断喝道,“你敢碰他,我必杀你。”
锋芒毕露
王御天身子一僵,但又硬着头皮道道:“为何你这么紧张?”
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认为觉得对方应该看不出他袖子下的东西。
“我自然已看出他是动不了了。”林渊冷冷道,“只是我还不知你究竟用了什么伎俩。”
话音一落,王御天面上笑得一派明灿,他挺着腰板看了看着两个人,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神气开心过。
“我知道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可你现在和他一样,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本打算困住我,却露了馅被拆了台,如今只能困住一个对你毫无用处的笨蛋。”林渊神情冷傲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中满是嘲讽之意,“你实在是应该得意得很。”
王御天面有得色地笑道:“你莫非不想想他已经落在我的手里?”
林渊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建筑物,然后语气淡淡道:“你想用他交换你的朋友?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有一点不妥。”
王御天疑惑道:“有何不妥?”
林渊仰首抬眉道:“当初我是将你的朋友交给他处置的,所以连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被关在何处。”
对付笨蛋的第一步就是说些真假难辨的话,以迷惑对方的心智。
王御天眉间一颤,道:“你是说……”
“知道你朋友在哪里的人只有他。”林渊看着柳淳古怪的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可你现在却让他连话都说不了,我想我们的交易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
王御天冷冷道:“我怎知你不是存心骗我?”
“想知道一句话是真是假的,你最好学会去验证它。”林渊以白愁飞式的倨傲神情地看着他,道,“无论我说得多动听,都不如你自己亲自验证来得可靠。”
王御天面上阴晴不定道:“好,我自有办法验证。”
说完,他便走向了柳淳。
林渊已经猜到了他下一步想做些什么。
他无非是点柳淳的穴道,然后再撤销那空间凝固的效果,听他说些什么。
而那便是他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林渊已经趁着他回头迅疾无比地拿了一块砖头放在身后,做到随时准备出手。很遗憾的是白愁飞没有随身带刀,否则他也不必如此。
有句话俏皮话在这情况很适用。
一群笨蛋在一起讨论,可能猜得到一个聪明人的想法;而一群聪明人在一起讨论,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一个笨蛋的想法。
王御天的确是走向柳淳,然后在他几步之前停住。
正在柳淳惊疑不解地看向他的时候,他忽然从容一笑,然后往前一冲,猛地抱住了他,那架势,似乎要和对方融在一起。
林渊面上惊异之余,忽然有些不舍得看柳淳少年的表情。
只是他看向王御天不断贴紧柳淳身躯的时候,双眼眯成一线,忽然瞳光幽幽一转,杀意大盛,如一道出鞘的宝刀,砍破这世间的一切旖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