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敛眉道:“你待如何?”
“我希望你替我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他。”林渊看了他一眼,又轻轻抹了抹腹部的血迹,道,“你可以点他的穴,或是给他喝点迷药,总之别让他有机会和别人说话。”
柳淳歪了歪头,面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疑色。
“为什么你要找我做这种事?”
林渊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他有些奇怪的时候才仰首抬眉,凭那黑曜石一般的眼中映入日光,一时间澄光潋滟,水色茫茫。
他轻笑一声,道:“因为你已经牵扯进来了,就别再妄想可以逃了。”
柳淳挠了挠头发,忽而笑道:“我为何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其实第二个问题已经给了第一个问题答案,但这点恐怕柳淳自己也不甚清楚。
林渊看向柳淳,眼角微微上挑,又敛了一丝澹澹笑意在唇角,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说不定比我还要清楚。”
柳淳微微一愣,眼中已含了几分茫然之意。
林渊忽然看向他,上前走了几步,忽然呼吸一滞,身子一歪,便软软倒下。
操纵中毒的身体实在是过量消耗精神力了,是时候回到识海深处暂避风头了。
柳淳慌忙接住抱紧,可是却不经意间摸到什么软软湿湿的东西,一收回手,却发觉手掌上全都是血。他刚才只觉得林渊身上的血没有那么多,便不曾注意,没想到只是短短一瞬便是血色蔓延。而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殷红一色,柳淳只觉得眼睛像是被谁拿针狠狠刺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王小石已经不是王小石,白愁飞却也不是单纯的白愁飞。
人心渺茫难测,这世间种种也早已尽数改变,但或许总有些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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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淳先拜托薛西神扣押了秋墨寒,又将白愁飞安置在了客栈,自己则跑去药堂抓药。
身上中了毒又受了伤,即使是一向生命力强横的白愁飞也没能很快醒来。
为了这个身体不至于被损耗过度,接下来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出来活动了。
而不能出来透气的日子总是难以度过的。聪明的人就该选择可以继续透气的时光好好透口气。
所以过了两个时辰,林渊便又钻了出来。
伤口已经包好,不过包得很紧实,有点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看得出来包扎的人实在是用上了全部心力去包。
林渊抚了抚额头,便下了床,打开窗户,有些无聊地看看外边的景致。
外面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而下一瞬,林渊却忽然眉心一颤,几乎要忍不住从窗口跳出去。
因为他竟然看见了温柔和她身边的柳婶。
温柔在这里可以理解,可是柳婶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师?
柳婶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林渊忍不住从身边的盆栽上折下了一根小枝,手腕吐力,便是一道流光拂过长空,带着近乎完美的直线轨迹袭向温柔的膝盖,阻止她前进。
然后他看也不看便披了外衣,出了房门,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出客栈大门,接着他便看到温柔一边吃痛地不住抚摸着膝盖,一边娇声大骂着暗算她的人。
林渊昂首挺胸着上前打了招呼,不出意料地迎来温柔的一丝带着惊喜的回眸。
她竟然不顾身边人来人往,便要叫道:“白愁……”
林渊敛眉道:“温姑娘,此地人多不宜于谈话,你和柳婶随我上客栈一叙吧。”
说完,他便搀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柳婶上了客栈,温柔先是一愣,然后也嘟着嘴,大呼小叫地跟了过来。
他一问才知柳婶是来京都找柳淳,但路上遇到了劫匪,所幸碰到了温柔。
料理完劫匪后,她便带着柳婶直奔金风细雨楼。而能在这个时候遇到她们,也算是种缘分吧。
林渊看向温柔,一改当初毫不在意的模样,眸光浅浅面若桃花,笑意盈盈如碧水凝脂,三言两语便抗下了护送柳婶的重任,哄得傻温柔兴冲冲地卸下担子,出了客栈去找柳淳。
而等到独处的时候,林渊才放心大胆地问了问柳婶来此的目的。
“白小哥你当初问过我是否记得阿淳说的话,后来我总算是记起来了。”柳婶咳嗽了一声,又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京城找阿淳的。”
林渊眉目一紧,然后笑道:“柳婶年纪大了,实在不宜操劳,您只需告诉我,我自会代为转达。”
“那就多谢了。”柳婶又咳嗽了几声,感激地笑道,“他当初昏昏沉沉的,不过确实说了自己的名字叫王小石。”
——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壳子被抢了的王小石同学到底记起了多少东西。
林渊面上波澜不起,只是点了点头,又道:“那您在此好好休息。”
“不过,他那时神志不清,还喊了些东西。”柳婶见林渊起身,又忽然拉住他,略带踌躇地说出了下一句话,“他喊了大哥,还喊了另外一个名字。”
话音一落,林渊面上一白,身子僵在了原地。
他几乎保持不住冷静克制的神情,憋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冷硬道:“是什么?”
柳婶犹疑了几分,又道:“阿淳喊的另外一个……好像是你的名字。”
雨时倾谈
林渊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平淡得如同一张白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可是当他转过身的瞬间,眼底却好似有一瞬幽光一闪而过。明明这房间内留着日光照拂的温暖,可他的周身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清寒之意。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怎会是这样!
——柳淳,你个混……
林渊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在心中发出呐喊,就不由自主地低着身子坐了下来,看上去好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他的伤口处又传来了几分痛楚,像是有谁拿着带着彻骨寒意的冰锥子,一把把地戳进去。
林渊不禁有些担心白愁飞醒来以后要怎么看他受伤这件事了。
“白小哥?”一旁的柳婶见状一惊,眼角的皱纹都仿佛颤了颤,连忙上前询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林渊朝她笑了笑,答道:“我身体健壮得很,这点小伤无阻挂齿。”
说完,他便说要替柳婶订个上等房,便走出了房门下了楼,朝着掌柜走去。
林渊的步子很稳,稳如泰山。
可他的脸却很白,白得像是近乎精雕细琢后的玉石,华美清润,可却没有一点生机。
窗外的日光晴暖转瞬即逝,如美人唇边的一缕媚笑无声退去。寒雨霏霏润入大地,凉风习习润入人心。雨滴点点落地,如铺就的水墨画般润开,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敲打在窗棂上,虽是清灵怡人,可在有心人耳里听着,还是带着玉碎般的冷脆决然。
林渊让小二领着柳婶去了天字号房,自己则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细雨点点。
有些人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静得下心来,用最理智的方式去思考。
他知道柳淳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但还是对他感到愤然之意。
——这下好了,计划全乱了。我从一开始就押错了宝,回去注定要被孙青鱼这货嘲笑一生了。
每次事情大大超脱他的掌控之后,林渊总会想找些东西发泄。
上次他去找了一些狗血爱情剧以恢复自己的信心,这次他选择在心头想象了一遍狠狠捏着柳淳脸蛋的情景了。
反正只是想象一下,既不费钱,又不费力,何乐而不为呢?
搞怪完之后就该认真地想一下了,毕竟意淫和装B一样,偶尔来几次有益身心健康和自我陶醉,但是玩多了还是很容易上瘾,而且注定孤独一生。
一念界三千,万念世无穷,这个宇宙间的平行世界本就相互牵连,相互重叠。
柳淳若不是这个世界的王小石,那便只能是来自平行的说英雄世界了。既然他记得白愁飞和苏梦枕,可却只叫了苏梦枕大哥,直呼了白愁飞的名字,没有叫二哥。
而人在半梦半醒之际最会说出心理话,简单的一个称谓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了。
他直呼白愁飞的只有两个时间段,一是结拜前平等互助关爱有加,二是结拜后白愁飞露出豺狼本性,令他不满愤然。
他的情况这很可能是第二种。
所以他来自的平行世界的主线剧情应该已经进行到了挺后面的了。
王御飞在夺取主角身体的时候,一定会引起了世界法则一定程度的混乱。
时空扭曲之后,最容易受到牵连的就是别的平行世界了。
若是因此导致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倒也不值得唏嘘。
不过柳淳真的是王小石?
他到底记起来了没有?如果记起来了,又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