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不仅柳淳和白愁飞二人吃了一惊,连小侯爷也不由得微微一怔,道:“可喜可贺:苏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两位结义兄弟:我方某人,也只有钦羡的分儿。”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是兄弟。
兄弟两个字,对多少江湖热血心未死的汉子,不知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魔力,是多令人心血贲动约两个字?是怎么一种祸福相守、甘苦与共,才算是兄弟?是手握手肩并肩热血激发了热血心灵撞击了心灵,才能算是俯仰无愧的兄弟?
苏梦枕从未有过兄弟,可今天却当着小侯爷的面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柳淳几乎快要兴奋得一飞冲天,白愁飞的眼底也含上了一丝奇异的亮色。
可是等着小侯爷走后,柳淳忽然头脑冷静了下来,踌躇了半天,才问道:“你说我们是你的兄弟?可……可我们相识不过半天,你……你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苏梦枕挑眉道:“虽然我们相识不久,却已同种过生死。况且谁规定了结拜要先查对过家世、族谱、六亲、门户的?这是挑女人才有的规矩。”说完这个,他还翻了翻白眼道,“你们要是不想留下也可以走,但我仍是会把你们当做兄弟。”
柳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愁飞也不由得怔了怔。
他虽知苏梦枕敢行非常之事,却不知道他做事竟能如此肆意妄为。
这场在路旁捡到结拜兄弟两枚的戏码看下来,许多人只怕都会替苏梦枕开心,可惜林渊看了半天,却只想骂他一声笨蛋。
招人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原则就是:本事诚可贵,人品价更高。
只有笨蛋才会这么逞一时英雄之气,不通个底细便招进来个人品额已欠费的白眼狼来,对之委以重任让对方折腾得要了自己命不说,还把自己的家当几乎败个精光。
不敢江湖顶端人士似乎总喜欢行常人不敢行之事。
或许他不这么做,就不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苏梦枕了。
但林渊始终觉得,那些为了保护苏梦枕出逃而在白愁飞手下死去的老部下,若能回过头来再细想今日他们主子的所作所为,应该会抱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想法吧。
可惜说来说去,林渊却并未真的有一丝鄙夷之情,更多的是惋惜和悲叹的冲动。
看到这样的人,他总是想着悲叹一声,却又死死忍住。
不过再多的变故都是后来的事了,就现在来说,这三人的关系还是很和谐的,和谐到几乎要让他忘记了白愁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牢骚归牢骚,苏梦枕当然不会真的是个笨蛋。
所以拜完兄弟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柳淳和白愁飞去帮自己完成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过在做大事之前,人总得好好休息一晚。
毕竟白愁飞和柳淳都已经算是大战一场过的人了,没有理由不去休养一下。所以他们这次便在风雨楼找了个房间好好睡上一晚。房间很好,床铺也软得很,软得不像是江湖人该睡的东西。
然后便是林渊的活动时间了。除了应急的时候出来,他都只能趁着白愁飞睡着的这一段工夫出来透个气。可惜出门散个步,他都会撞上对月沉思的柳淳。
清雅无尘的月光洒在他的面容上,衬得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越发沉凝。那瘦弱的身躯,仿佛将要融进这皎皎月光之中。
林渊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上去。
既然出来了,就不妨问些话。反正柳淳知道什么话不该在白愁飞面前提起,他也不怕多警告对方几次。
柳淳似有所觉地回过身,道:“你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林渊淡淡道:“你都可以出来,我为什么还要休息?”
柳淳微微一笑,道:“但是你毕竟还是中了毒。”
林渊面色淡漠道:“不碍事了,你还在想白天的事吗?”
苏梦枕后来充当免费导游,带着他们去参观了金风细雨楼,还让情报总管杨无邪出来见了他们一面,说了不少白愁飞当年风雨飘摇的事迹,可惜却没有查到多少柳淳的消息。
柳淳那时神情郁郁,但却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也没有过多惊讶之情。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不确定这家伙究竟是记得多少,又忘掉了多少。
柳淳笑道:“今天的确发生了许多事。”
“的确如此。”林渊挑眉道:“不过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柳淳一怔,苦恼地摸了摸头,笑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说完,他便将路上遇到王御天的部分说了出来。
林渊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道:“他虽是个笨蛋,但似乎是个知道不少东西的笨蛋。”
柳淳略带踌躇地看了他一眼,忽热用手扒开了衣服,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来,再小心翼翼地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展给林渊看。
林渊眉间一动,惊诧道:“这是我替你挡掉的暗器,你竟还留着?”
“我觉得会用上便悄悄拿了,后来碰到王御天时,他告诉我这只是普通的迷药。”柳淳抿了抿唇,道,“我不甘心,便又去问了问杨总管。”
——杨无邪绝对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碰上附加失忆功能的迷药真是……真是太不幸福了
“哦?”林渊依旧是那副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暗器,身后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似是要将它揉进手心里捏得粉碎。
柳淳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说这暗器上的确只是迷药。”
——话说这样下去的话看来得采用另一方案了,希望白愁飞不会讨厌精分少年这一光荣称号。
虽说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一天似乎来得早了一些。
柳淳一抬眼,以纯然眸光迎上林渊一如既往的淡漠。
“你……是不是……”
40·精分少年
“你一紧张的时候就说不好话。”林渊忽然仰头望月,傲岸的身躯在清冷月辉下更多了几分苍冷之意,“可你本就不必紧张。”
柳淳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又抿了抿唇,方才叹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之前是不是已中了其它的毒?”
他知道有些毒药会互相影响,很多时候看似无关的两种药混合在了一起,可能就会产生奇效。
可惜被他寄托厚望的林渊只是斜着看了他一眼,坦坦荡荡道:“没有。”
如果他说有的话,对方一定会拉着他去检查,所以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实话。
有的时候,一句实话要比一百句谎话都有用得多。
有的人不能体会到这一点,便只能陷入撒谎和圆谎的恶性循环中。
柳淳只得皱眉道:“你莫名其妙地忘掉了一些东西,为何却一点都不着急?”
林渊淡淡道:“你也是莫名其妙地忘记了过去,不也一点都不着急?”
柳淳微微一怔,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的确是个好反驳,好到他无言以对,只能有些呆愣愣地看着林渊。
不过他虽然已经无话可说,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刨根究底。
柳淳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笨笨的,但有时却是个敏锐到让人惊骇的家伙。
老实人有时候问起问题来会让聪明人都烦恼,而如果他停止追问了,那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如今之策,只能用些笨办法了。
林渊用着微带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耐烦道:“你还要看上多久?”
柳淳蓦然一醒,便收回了那呆滞的目光,展颜一笑道:“你长得这般好看,难道就没被人这样看过吗?”
他很少看到过像白愁飞这样美的男子,以至于第一次看的时候便几乎有些痴了,现在回想起来,那还是很快乐的回忆。他只希望那回忆能一直令人快乐下去。
——这是哪跟哪的事儿?这货转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吧……
林渊转过头去避开他那纯然无暇的笑容,眸光悠悠一转,忽而落到了被云雾遮挡住的一弦残月上。
——月亮果然还是像大饼的时候最美。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边城那抹满如玉盘却愈显苍凉的幽月,他忽然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上柳淳的目光,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休息了。”
“办大事前,我总是有点睡不着。”柳淳揉搓了一下手指,笑容中似有兴奋之色溢出,“你之前跟大哥说办好这事所要的回报,可着实吓了我一挑呢。”
苏梦枕已和他们成为兄弟,柳淳自然便可以叫大哥了。只是他之前跟他们说要托他们去办两件大事的时候,白愁飞并没有老老实实地答应。如果他就这样一口答应了,那或许就不是白愁飞了。
不过他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惊人,因为他说的竟是成功之后便要副楼主的位子。
连柳淳都觉得这有些无理取闹,可是苏梦枕居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