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有点费工夫 (陈隐)

　　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最后只是“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挺好奇的？”江恺看了他一眼，说，“关于我家的事情。”
　　凌川点了点头，马上又摇摇头，“我不是八卦啊，你要不想说我就不好奇了。”
　　“我估计你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吧。”江恺淡笑道。
　　都认识这么久了，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能看出来，只不过是他们一家子都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而已。
　　凌川盘腿坐了起来，下巴搁在抱枕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
　　“我是私生子。”江恺抢先一步说了。
　　凌川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虽然这个答案他已经猜到了，但是从江恺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很震惊。
　　不可思议。
　　凌川的思绪有些混乱，按理说吧，听到这种话总是想要尽可能地安慰对方两句，虽然没什么屁用。
　　可江恺说完这话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说了句“今晚吃螃蟹”，这让他想安慰一下都无从下嘴，只是略表惊叹的“哈？”了一声。
　　“嘴巴赶紧合上，口水都滴到枕头上了。”江恺抬手捏了一下凌川的下巴。
　　凌川不好意思地摸了他捏过的地方，“我就是吧，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你爸……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人啊…”
　　“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江恺斜靠在了沙发里。
　　“我就搞不懂大人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家庭呢，”凌川说，“到最后受伤的都是身边的人。”
　　“我也不明白，”江恺说，“有的人就是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吧。”
　　“哎……”凌川叹了口气，看着他问，“那你妈妈呢？”
　　江恺很坦然地说道：“我都没见过她，我听别人说，她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走了，喝药水自杀的。”
　　虽然江恺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但凌川能够感觉到他淡淡的失落。
　　这一刻，凌川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也能理解为什么他看起来会那么得冷漠。
　　正是因为知道无法得到，所以只能表现得毫不在意吧。
　　“没关系，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凌川搂了搂江恺的脖子，“我妈老在背地里念叨要认你当干儿子呢。”
　　“是吗？”江恺偏过头看着他，笑了。
　　“是啊！”凌川拔高了嗓门，“说你长得又帅又靠谱，非逼着我向你学习，还，还非要让我跟你留个一样的头型，说是光看看背影就没脾气了，让我千万别转身，看到正脸就想抽。”
　　江恺乐得合不拢嘴，整个身子都向后倒了去。
　　凌川第二次看见江恺露出了那颗小虎牙，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笑得特别肆无忌惮，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真好看啊。
　　他笑起来真好看。
　　凌川看着他，猛地扑过去圈住了他的脖子，半个身子紧紧地压在江恺的身上。
　　江恺怔了怔，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住，偏过脸的时候，嘴唇蹭到了凌川细软的发丝，还带着一股洗发露的清香。
　　凌川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大发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抱抱他，就是想要贴着他。
　　扑上去以后就不想动了，就想这样抱着，近距离听着江恺平稳的……
　　不。
　　今天的呼吸，好像不太平稳。
　　“一瓶啤酒就醉了啊？”江恺揪着凌川的衣领，“起开，压死我了。”
　　凌川赌气似的收紧了一下胳膊。
　　江恺被勒得难受，仰着下巴勉强吸了口气，“困了？”
　　“不是，”凌川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就想抱抱你。”
　　“谢谢。”江恺轻轻地拍了拍凌川的后背，然后慢慢滑向了他的后腰。
　　拥抱。
　　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当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心跳…
　　很舒服，很温暖，很惬意。
　　有点儿犯困。
　　凌川不撒手，他也不懒得动了。
　　就这样贴在一起，感觉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了门外钥匙串发出的声响。
　　凌川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江恺的身上弹了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手机胡乱的划着，呼吸都是乱的。
　　江恺也挺直腰板坐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视里的五粮液推销广告。
　　“唷，小江江还没回去啊，”凌妈妈一边换鞋一边兴奋地说，“正好，我给你两一人买了身衣服，快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江恺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惊喜，凌川撇过头的时候刚巧捕捉到，忙催促道：“去试试。”
　　江恺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凌妈妈递过来的袋子，里头装的是一件休闲风的圆领黑色卫衣，胸口是一排刺绣英文字母。
　　“谢谢阿姨。”
　　“不客气，算是庆贺你考第一名的礼物，”凌妈妈把另外一个袋子递给凌川，“你也是，下次争取更大的进步。”
　　凌川袋子里衣服款式和江恺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嫩粉色的。
　　“妈，你老实告诉我，我这件是不是买一赠一送的，”凌川捏着卫衣在身上比划了两下，“这shai一看就是卖不掉的。”
　　凌妈妈在他的头顶敲了一记，“一百二一件呢！这款都卖断货了，其他颜色都没你的号了，就剩这个shai了。”
　　“那你不能买别的款？”凌川仰着头问。
　　“你烦不烦，”凌妈妈捏起衣服，“这shai怎么了，多好看啊，衬得你皮肤白，我爸还想买一件呢，就是他那肚子不允许。”
　　江恺在一旁憋着笑。
　　凌川的个头是从高一才开始疯狂窜起来的，所以去年的衣服很多都短了，又碰上连续好几天下雨，没衣服换，迫于无奈之下，还是穿上了那件压在衣柜最底层的骚粉色卫衣。
　　他刚一进教室，就吸引了大片目光，毕竟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很少会穿这么骚包的颜色。
　　杨凡呛了一口豆浆，“我去。”
　　凌川横了他一眼。
　　杨凡捏着凌川的袖子管，露出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戏虐道：“这是女款吧？”
　　“你懂个屁，这叫时尚，鹤立鸡群！”凌川伸手扯了扯杨凡的衣领，“你别老穿那黑不溜秋的衣服了，跟煤堆里逃出来的似的，穿这颜色保证你回头率三百。”
　　凌川没有说错，这颜色的确鹤立鸡群，能吸引目光，特别是老师的。
　　他一天下来被点到了七次名字，就连体育老师都指着他说，“嘿，那个粉色衣服的男生，去器材室帮我拿两个球。”
　　于是他发誓这辈子不会再碰粉色的一切。
　　凌川在学校门口买好了鸡翅和炸年糕后翻墙进了外国语，主要是之前一直在门口等人，那些个保安都认识他了，他不好从正门进。
　　今天江恺要出黑板报，他就想进去瞄一眼，一个人等在外边怪无聊的。
　　外国语他来过一次，很快就找到了高二年级的教学楼。
　　上去的时候看见江恺的班里边还站着好几个值日生，他没好意思直接进去，一直在楼梯口等到最后一个男生提着垃圾下楼才晃进班里。
　　江恺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扬起了唇角，“你怎么上来了？”
　　“肚子饿吗？”凌川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先垫垫，年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江恺看了一眼年糕，又看了看一手的粉笔灰，“等会吧，让我写完这些。”
　　凌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范文，这才刚写了个开头，于是捏着一串年糕递到了江恺的嘴边。
　　江恺低头看着差点戳进自己鼻孔里的竹签子，很自然地张开了嘴，咬下了两块年糕。
　　“是上回那家么，感觉酱的味道不太一样。”江恺嚼了两下说道。
　　“这都吃的出来？”凌川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你吃不出么？”江恺头也不回地继续写着字。
　　凌川也咬了两块，含糊不清地说：“吃不出来，不过今天阿婆不在，是她媳妇弄的。”
　　“今天的酱口感偏甜一些，阿婆弄的偏咸一些。”江恺再次张开了嘴巴。
　　凌川赶紧把手里的年糕递到他嘴边，“那你喜欢吃甜一点的还是咸一点的？”
　　“辣一点的。”江恺边吃边笑。
　　凌川就站在他旁边，看着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唰地留下雪白的痕迹。
　　江恺的粉笔字也写得特别好看，遒劲有力，让他想到了一个成语叫，字如其人。
　　但是后来想想又不对，自己的字虽然丑，但是长得帅啊。
　　那些个文人墨客，就个个长得好看么？
　　江恺听完以后愉快地笑了起来，“那跟长相没关系，意思是说能从字体上看出一个人的性情，你那属于潇洒奔放型，我这属于沉稳内敛型。”
　　“那也不对啊，那我要是练练字，把字练成你这样了，难道我的性情就变了？”凌川不解道。
　　江恺咽了一口年糕说：“你可以试试看。”。
　　“我就那么一说，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吃点东西呢。”凌川低头戳了一块鸡翅递了过去。
　　就在江恺咬下去的同时，门外响起一串飞快地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影就冲进了教室，还在一边讲电话，“我试卷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