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尽时 (骊婴)

　　“这样啊……”夏瑜说着，两人走出林荫小路，转入校道往南门走去。
　　“嗯。”游安朗带笑点头，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没有男朋友，从来都没有。”
　　“……哦。”夏瑜有点恍惚地点点头，“我女朋友是英语专业的，说不定是你妈妈的学生。”
　　“哦，你学中文，她学英语，还挺互补。”游安朗说。
　　“嗯，我们计划毕业后去同一所中学做老师，她教英语，我教语文。”夏瑜说。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游安朗低头看路。
　　“嗯，高二到现在，快四年了。”夏瑜看着前方，轻声说。
　　说话间，南门到了，两人在公交车站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们感情很好？”沉默片刻后，游安朗问。
　　“嗯，当然。”夏瑜看着车来的方向，回答。
　　上车后，夏瑜坐了司机后面的单人座位，游安朗只好坐去他后面的位置。
　　一路无话。
　　夏瑜靠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盛放的凤凰花火红一片。
　　游安朗也靠着车窗，不过却是在看着夏瑜的后脑勺出神。
　　出神半晌后，睡着了，最后还是夏瑜推醒他，笑着说，“到站了。”
　　游安朗睡得有点迷糊了，牵住夏瑜推他胳膊的手，跟着他下车。
　　离开了空调环境，燥热的空气一下子涌上来，游安朗才恢复清醒，连忙把手收回来。
　　下车就是X大校门，走进去没多远就见到一栋三层的红砖建筑，是外语学院的教学楼了。
　　“我到了，你呢？”夏瑜走上台阶，回头问。
　　“哦，你走吧，我去教师宿舍。”游安朗站在他身后，眼神落寞地看着他。
　　“嗯，好。”夏瑜微笑，“我等下就不回学校了，假期愉快。”
　　“……嗯。”
　　游安朗没挪步，目送夏瑜走进大厅转角上了旋转楼梯后，才低头离开，漫无目的地沿着随便一条路走远了。
　　没有去教师宿舍。
　　妈妈是在这里当英语老师没错，可是她老早就放了假，现在已经跟老爸在国外游山玩水了。
　　又不想一个人就这样回家，于是到处闲逛。愣是在那么晒的太阳下逛遍了整个X大校园，才找了个广场边的长椅坐下。
　　身后是独木成林的百年古榕，眼前是几棵开花的洋紫荆，风吹来，几朵紫红色的花朵飘落。
　　游安朗低头对着地上的落花发呆。
　　不久后，太阳移动位置，把树荫带走了。
　　游安朗热得额头冒汗，站起来，往广场斜对面的小卖部走去。
　　*
　　夏瑜到了教学楼二楼的一间多媒体教室外面时，教室里还剩几个女学生刚交完卷还没有走。
　　她们看见突然出现的他，瞬间眼前一亮，再看见谢苏收好东西走去他面前时，目光中带上了羡慕或嫉妒。
　　而轻而易举就用帅气男友拉了仇恨的长发美女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反而语气相当冷淡地对男友哼了一声，说：“哟，夏主编还记得我呀？”
　　“你说什么呢？”夏瑜习惯性接过她的兔子形书包，哭笑不得。
　　“暑假不编杂志了？”谢苏说着牵起他手，跟他往楼下走。
　　“不编了，陪你。”夏瑜眼带笑意，语气温柔。
　　“这还差不多。”谢苏笑起来，“那现在陪我去吃西餐，然后看电影。看完电影呢，坐夜车回家吧。”
　　“好，”夏瑜微笑着说，“都听你的。”
　　不多时，两人走出校门，正逢绿灯，径直走过人行横道去往对面某家西餐厅。
　　游安朗站在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旁，正靠着树看手机，无意间抬眼，刚好看见他们的背影。
　　黑色长直发，粉色连衣裙，纤细的身材。
　　那女孩和一身蓝白的夏瑜走在一起实在般配。
　　两人还牵着手。
　　游安朗突然不想等公交了，随手截停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手里的手机，越握越紧。


第4章 04
　　九月开学后的第一天，下了一天的小雨。
　　夏瑜从饭堂出来，一手拎着打包的午饭，一手撑着伞，沿着山边小路往宿舍走去。
　　滴答的雨声中，路边草丛里的褐色岩石形状的扬声器里传出广播台节目的声音。
　　女主播声音甜美，读完一封听众来信后，笑对搭档说：“这位听众希望听男主播清唱一首《天天想你》哦。安朗，话筒交给你了，唱吧！”
　　短暂电流声后，一个慵懒男声说：“不要。”
　　“为什么不要？”女主播问。
　　“嗯……”游安朗说，“因为这首我不会啊！”
　　“好吧，那你会什么？”女主播笑。
　　“校歌？”游安朗嗓音带笑。
　　女主播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后，播放了原唱。
　　音乐声响起来，夏瑜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已经在雨中站了很久。
　　他定了定神，加快步伐走回宿舍。
　　下午，他拿着整理好的厚厚一叠关于古籍的资料去找教授。
　　准备敲门时听见门内有陌生男声在和教授交谈，便站在走廊上等他们谈完。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白发满头的林教授和一位神采奕奕的正装青年一起走出来。
　　“小夏来了？”林教授笑容慈祥。
　　“嗯，资料整理好了。”夏瑜礼貌地对那青年微笑了一下，然后把手中资料递给教授。
　　“这是你沈师兄，今年的文艺界红人，你们聊聊。”
　　林教授说完，拿过资料转身走进办公室去放，把空旷的走廊留给两位得意门生。
　　“师兄好。”夏瑜微微欠身，主动问好。
　　“夏瑜是吧？常听老师说起你，连续两年国奖，很优秀啊。”沈师兄笑容亲切，眼神欣赏。
　　“师兄更优秀。”夏瑜笑。
　　“你就客气吧。”沈师兄拍了拍夏瑜肩膀，笑眯眯问：“老实说，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夏瑜抬头，无言以对。
　　“哈哈哈！什么年度红人，你看，听都没听过吧？”沈师兄大笑起来，自我介绍，“我叫沈雄，比你老十届，现任《潮流画报》主编。”
　　“啊。”夏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看过我们杂志吧？”沈雄笑。
　　“当然，从小看到大。”夏瑜答。
　　“怎么样？有兴趣来实习吗？”沈雄问。
　　夏瑜迟疑。
　　“有，还是没有？”沈雄又问。
　　夏瑜说：“有，可是——”
　　“不用可是，去吧。”林教授从办公室走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教授，”夏瑜问，“那我们的杂志呢？”
　　“不办了，不办了。”林教授摇摇头，连连摆手。
　　旁边的沈雄一脸惋惜。
　　“好吧……”夏瑜无奈。
　　“沈雄啊，小夏就交给你了啊。”林教授最后说。
　　夏瑜送沈雄离校，在校门口，沈雄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跟我去报道吧。”
　　“现在？”夏瑜意外。
　　“现在不好？”沈雄一手搭在车门上，笑问。
　　“好。”夏瑜很快答应，上了车。
　　编辑部很漂亮，跟杂志上的照片没有两样。
　　夏瑜被安排在新媒体部，暂时负责杂志在各个社交网站上的推广。
　　原来负责这些的是一个娇小的女生，因结婚而离职，正等着他交接。
　　工作很简单，却繁琐，一直到晚上十点才交接完。
　　夏瑜和那位女生都松了口气，一起下楼到便利店吃关东煮补充元气。
　　夏瑜好久没碰手机，点亮屏幕滑动解锁，准备用微信支付的时候，看见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全部是谢苏。
　　这才记起，今晚本答应了陪她去看陈绮贞演唱会。
　　夏瑜苦笑。
　　吃完关东煮，目送同伴打车离开后，夏瑜沿着路灯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走了很远一段路后，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谢苏打电话，嘟了两声就被接起。
　　“怎么解释？”女生声音冰冷。
　　“对不起。”夏瑜道歉。
　　“下次一定陪你，原谅我好不好？”夏瑜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忽觉疲倦。
　　“没有下次了，我已经跟别人去看了。”谢苏说。
　　“苏苏，不要这样。”夏瑜在路边石椅上坐下，用手撑住额头，放低声音，“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不好，你去跟你的唐宋八大家谈恋爱好了！”谢苏挂掉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夏瑜按熄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双手捂住脸，静了好一会儿，才走去最近的一个公交站，乘车回学校。
　　*
　　X大女生宿舍内。
　　谢苏大力推开门进来，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一脸怒气地在椅子上坐下。
　　隔壁位置穿着睡衣敷着面膜的室友玲玲问她：“咦？你刚不是去和男朋友看演唱会了吗？”
　　“没。”谢苏说。
　　“没去看？那票不是浪费了嘛！”玲玲提高声音。
　　“不是。”谢苏喝了口水，“我没和男朋友去，和别人去的。”
　　“玲玲，你说他是真忘了，还是骗我的？我们都一个月没见面了。”谢苏看着手里的水杯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