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说了也就说了,激动之下说的也不是什么太犯忌讳的话。没想到竟然有人拿摄像头偷偷拍这段,还放上网。发酵一下午,没来得及被删,刘教授亲眼见到,以为是学生这么整他,气血一上涌,眼前一黑,进医院了。
刘教授老夫妻没儿女,老四和两三个学生分工,女生陪师母,老四在医院陪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才换另一个男生陪床自己回来。
怕就怕这事还得再闹大,老四那边也找人合计合计。
他们这会儿看,提问的人多半不是他们校的学生。这年头媒体无良,时不时有搞新闻的到他们学校来听课,比如法学院某个教授的课,总有人蹲点,巴不得人家教授课上说漏嘴,给他们搞个大新闻。
夏柯按他肩膀:“别急,稳住。不一定有事。”
这种时候夏柯异常可靠,老四望着他说出心底的不安:“就怕有人想趁这事整老师。”
夏柯心说多半如此,他倒是听过小道消息,说他们院党委有某个人和刘教授过不去,这回逮到机会,刘教授一脚踩到政治高压线了,还不借题发挥。
但是他们在这讨论也讨论不出个屁。
好在学生里比较有号召力的人都知情了。
夏柯今晚住宿舍,有些事要和老四老马聊。
刚上床未遂,这会儿就抛下商汤一个人,夏柯摸一把他脸:“一个人回去,回去又一个人,孤不孤单?”大有只要商大小姐一开口说孤单,他就放弃宿舍兄弟卧谈会回去陪心上人二人世界的意味。
商汤面无表情:“我乐得清静。”夏柯就笑,明知商汤有意表态让他过得自由点,不是谈恋爱就要做连体婴。
最后商汤一个人下楼,大步往外走。走到楼下回头,就看见那谁高高大大靠在四楼等他,手上提着个从隔壁宿舍顺来的手电筒,一下亮一下暗笑嘻嘻对他打“晚安”,打完还挥挥手。
商公子沉着脸看他,努力不要扬嘴角。却实在忍不住鼻子发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41章
商公子次日果然感冒。
要是被那谁知道,才离开他一晚就害相思病,免疫力下降到感冒,一定得意。
夏柯得意自己就牙痒。
商汤浑身骨头都在痛,鼻子塞了,想要多睡一会儿再给夏柯发消息,却一觉睡过头。
醒来时身边有人坐着,夏柯在看论文,伸手往商汤额头上摸,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没事,有点低烧。”起身去给商汤冲了杯东西,递给他:“感冒冲剂。先喝完我送你去医院。”
商汤想开口说话,发不出声。夏柯就又摸了把他的脸,深情款款:“不用说了,媳妇,我都知道。——万一你不幸了我会找下家的。”
商汤恨不得掐死他,坐不起来只能捶床。
他们学校校医,那属于青春痘进去,皮肤癌出来的地界,曾经发生过学生拔牙,坏牙没拔掉,好牙拔错了的惨剧。事后还十分官僚主义的推诿责任。
于是学生但凡有点时间金钱,都选择往外面的医院跑。
夏柯开商汤的车送他去医院,病怏怏的商公子有气无力,眼里水光闪动,面色苍白又透出点红晕,还倔强咬唇,靠在夏柯怀里被他架进医院,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小鸟依人娇弱可怜。
夏柯不舍得商汤折腾,厚脸皮找了上次认识他舅舅那医生。诊断出来咽喉有炎症,先吊两天水看看。
商汤昏昏沉沉一天,到晚上醒来,夏柯居然还陪在他身边。
他坐在椅子上把书举高了用小灯看,椅子四只腿只有两只挨着地,天晓得怎么保持平衡,却偏偏摇摇欲坠又稳如泰山。
见商汤醒来就把保温杯推出去:“快吃,菜肉粥,吃了再睡。”
那个保温杯还是商汤在医院顺手买的,风水轮流转。商汤去摸汤匙,却被夏柯抢先一步抓起,笑嘻嘻把保温杯扭开:“张嘴。”一勺粥被送到商汤嘴边。
商汤从他的手看到他脸上戏谑的笑,心头一种难言的悸动散开,竟不由自主低头张嘴让他喂。
温粥落到胃里,他才觉出饥肠辘辘。
可他的视线始终移不开夏柯的脸。
商汤想起上一次夏柯住院,自己留八宝粥给他。
大概是感冒得意识模糊人就特别脆弱,要是他喂完自己就走,像自己当时对他一样,自己独自一人在病床上一定会失落。
商汤说:“对不起。”
夏柯同情:“烧傻了?”
商汤不好意思说我回过头爱你太迟。
商公子有钱从不花在没必要的地方,病房只是个普通双人病房,中间挂着帘,另一床的老人家已经睡着。夏柯关了小灯,要打地铺,却被商汤拉住。
他向病床一侧靠,空出位置,让夏柯靠上来。
两个人夜里靠在一张病床上,夏柯忽然笑:“据说抽烟的人和不抽烟的人接吻,不抽烟的人是甜的,抽烟的人是苦的。”他就凑到商汤耳边,两个影子挨在一起,病房另一边的老人家哪怕醒着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夏柯亲他发热的耳垂,说:“宝贝,你确实是甜的。”
这两天夏柯有空就来医院陪床,其余时间在学校里。
现在的风声是刘教授这事还是有人要整他。本来把外面视频撤下来,睁一眼闭一眼过去的事,有人整他,就能弄到院党委约谈,暂时停课。
夏柯本来打算去探望师母,老马端着茶缸手肘撞他,递个眼色,夏柯顺着他眼神看,徐栋梁在楼下踌躇。
夏柯就晃下去:“小同学,那么巧?”
徐同学僵了一下:“夏学长。”又有些生硬地笑:“有件事我想跟夏学长说。”
他说的事是,周旻旻要搞学生联名为老师请命,反对这个约谈停课的流程。哪怕刘教授没教过他,任何一位教授都不应该因为对一个敏感事件不慎说了几句就被处置。
徐栋梁知道这不会是好事,学生联名请愿在上面看来就不可能是件好事。他们学校不搞扣人毕业证威胁那一套,但是这种事一开始就是滚雪球越滚越大,谁知道最后结果影响可能有多坏。
徐栋梁说:“联名上我签了名,我希望夏学长能拦住旻旻。”
夏柯笑:“你既然根本不想签名,又何必签名?”
徐栋梁咬得嘴唇发白,强笑说:“夏学长,背靠大树好乘凉,我那么难才交上旻旻这个朋友,他以为我和他是一种人,我怎么能不签。”
和周旻旻做朋友,他能拿到大牛的推荐信介绍信,有太多他自己够不到好机会。周旻旻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为了继续和周旻旻做朋友,也要做个理想主义者。宁愿参加联名,事后泄露给夏柯,都要在周旻旻面前把戏演到底。
夏柯拿着那名单,心里想骂人,脸上却只笑了下,拍一把徐栋梁肩膀说:“感谢你来告诉我啊。”
徐栋梁转身,夏柯立马给商汤打了个电话。商汤简明扼要:“我过来。这事要压下去。”
夏柯听他挣扎爬起来的动静就哄他:“乖,我第一时间通知你是看在你是学生会长和我男朋友份上。你安心待着,这事有我。”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他还在学生会混的时候,隔三差五天上掉下一堆烂事。
学生,学生会干部,团委,党委,夹七夹八千丝万缕。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对付勾心斗角还好,就像他之前那任学生会杨粹媺的名言:“与天斗与地斗不如与人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欢迎你加入学生会。”
但这回惨就惨在要搞个大新闻的都是热血上脑的年轻人。周旻旻保密工作做得好,只等突然发作星星之火猛然燎原,院系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先挨个找人聊天,夏柯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皇军特务之类的,背叛革命了。
他扫了眼名单,迈开腿干活。
这天下午一个个逮人,累得要死,辩得口干舌燥。
半夜咬牙切齿,你们都热血青年,你们都理想主义,行啊,坏人我做。
软硬一起上,把参与联名的骨干全弄蔫了,名单上只剩最后两三个。
这天晚上恰好在小礼堂后遇上薛朝阳。
薛师姐这阵子还在躲李颖小师弟,也就彩排稍露一小脸,彩排完溜得比叼鸡的黄鼠狼还快。
晚上九点,小礼堂周围早没人了,薛朝阳手上也夹着烟,瞅他正摸打火机,笑了:“夏老,不是爱情大丰收么,怎么这副尊容哈?”
要说还是薛师姐朋克,偶尔抽支烟,点火还用火柴。夏柯从她那拿了火柴,两个人老农似的窝花坛边上抽。
把学生联名这事跟薛朝阳一说,两个人同仇敌忾,声讨不懂事的师弟师妹。
“Naive!”
“唯恐天下不乱!”
“幼稚的理想主义!”
“自我感觉特别良好,把自己都感动坏了吧!”
声讨了半天,薛朝阳沉吟片刻,说夏老,你看有个事,我顺便告诉你哈。
“其实那个联名,我也有份。”
第42章
夏柯一口烟没上来,呛了肺。
天下无人不通共。地摊历史文学声称东北剿总司令卫立煌其实是我党忠诚的地下工作者,夏柯觉得自己算是体会了一把蒋委员长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