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 (还风)

　　许言拿起桌上的水果饮料给林莫倒了一杯，“就你一个人，高医生没来吗？”
　　“他等会过来。”前方林子正在台上专心演奏，依旧是黑衣黑裤简单装扮，却少了一些往日的纨绔气息，“林子感觉变了。”
　　许言闻言，松开咬着的吸管道：“变了？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可能他自己也没发现。对了，你要开学了吧？”
　　“是啊，暑假过得好快，上学后就不能经常跑出来玩了。”许言刚刚还明朗的脸暗淡了几分，随即又岔开话题问林莫道：“你在培训学校当老师感觉怎么样？”
　　“一般，除了有些学生比较调皮以外。”
　　“其实我也蛮喜欢当老师的，这段时间经常辅导学长的弟弟做功课，让我想以后去做老师那也挺好的。”
　　许言的眼中有着期待向往之色，却被一个笑声打断，林子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揉了揉许言微微翘起的头发，“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像学生。”
　　“学长。”许言笑着看对方落座在自己身边。
　　林莫忍不住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们我都像喝了十杯水果汁一样。”
　　许言放在桌上的一只手自然而然被林子牵起握住，他回林莫：“想去洗手间吗？
　　“不，我是觉得腻歪。”这种无意为之的亲密举动，比起之前林子轻佻刻意的搂抱，更加让人体会到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相惜，林莫想，这肯定是反差太大的原因。
　　“腻歪那你就多喝点酒，反正今晚我请客，不醉不归。”林子从冰桶里夹起几块冰，将预先点好的酒倒入空杯中递给林莫。
　　“行，我也好久没喝了，今天就当庆祝……许言开学。”林莫拿起满满一杯酒一口饮尽。
　　听到理由后当事人忍不住笑道：“还有更多比开学值得庆祝的事，不过林莫，还是少喝点酒。”
　　“来酒吧当然要喝酒，再说开车的人又不是他，对吧？”林子故意看向林莫这样问着，未等后者作答，就听到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看来兴致不错，都已经开始喝了。”
　　“高医生，你来了。”许言指指林莫旁边的空位，抽出被林子握住的手，像招待客人一般挺直背脊开始给对方倒果汁。“开车不能喝酒，还是喝果汁吧。”
　　“谢谢。”
　　“这应该是我说的才对，谢谢你帮学长介绍这份工作，在住院期间也关照了我们许多，谢谢你。”许言圆圆的双眼中饱含真诚，拿起喝了一半的果汁作势要干杯，“我们两个都以果汁带酒。”
　　“略尽薄力而已。”高文轩大方跟他碰杯。
　　林子也拿起面前的酒，满脸笑容，却带着玩笑般说：“虽然知道都是因为林莫，但还是谢谢了。”
　　他说的直接，表面的客套话完全略过，全然不顾及当事人就在面前，林莫了解他，自然不惊讶对方会说出这些话。
　　高文轩则不否认，谦和儒雅的微笑没有褪去一毫，跟林子轻轻碰杯发出清脆的“砰”，两人仿佛心知肚明般饮尽杯中物。
　　“就这样干喝没意思，不如来玩点游戏？”
　　林莫林子和许言三人原本就相熟，林莫又是他们关系唯一的知情人，在一起聊天自然无需顾及太多，现在多了高文轩的加入，身份还是林莫的亲戚，难免有些束手束脚，话题永远围绕着几个无关痛痒的事上打转。
　　许言的确不擅长交际，知道林子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些才提出意见，便附和道：“好，玩什么？”
　　林子看了一眼领桌凑在桌边玩游戏的人，道：“真心话大冒险。”说完笑着问林莫，“反正不是国王游戏都可以，对吧林莫？”
　　“我无所谓。”林莫满不在乎说道，反正是选择题游戏，比强制实行国王指令人性化多了。
　　“我没意见。”高文轩饶有兴趣的说。
　　林子难得露出耐心的表情，道：“那我来说下游戏玩法，每个人掷一次骰子，点数相加最大的人做庄，点数最小的人接受选择，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由庄家来出题。不能拒绝回答或不执行，当然，真心话不够真心也不行，这些情况全都罚酒三杯。”
　　“可是真心还是不真心，这个没办法测量吧？”许言提出疑问。
　　“那就全员投票，大家都觉得OK那就过。至于喝酒……我帮许言喝，林莫你就帮要开车的姐夫喝。”林子觉得这是个小问题，解决后扫视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林莫有点不满道：“最后就变成我跟你拼酒了。”
　　“回答真诚是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那开始吧。”
　　先从许言开始，他摇骰子的点数是4，有点危险的盯着下一个人林子，谁料对方摇出了一个更小的点数3，后面林莫和高文轩跟上随便摇了个数秒杀他们。
　　自觉接受惩罚的林子望向高文轩，“我选大冒险。”
　　“第一局来点简单的好了——做一件你现在最想做的事。”高文轩用温润的语气道。
　　接着就见林子勾起嘴角，仿佛得逞般的笑容一闪即逝，他伸手揽过正好奇端详他的许言，低头在对方因惊讶微微张开的唇上印下一吻，几秒后两人才分开。
　　“做完了。”林子挑眉微笑。
　　林莫忍不住道：“便宜你了。”
　　许言不好意思低下涨的满脸通红的脑袋，两手局促地捏住桌上的果汁杯，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习惯于这种亲密接触，唯一羞赧的是，在场的人里，有他一直以朋友身份出现在林子身边打过几次照面的高医生，要是知道他们是这种关系，对方会不会心生反感呢？
　　想到可能给林莫添麻烦带来误会，许言强装镇定喝一口果汁，暗自窥探高文轩的反应。
　　“虽然我年龄比你们大，但怎么说跟莫莫也算是同辈，还没到那种封建保守的程度，不过是个人选择而已，我理解。”高文轩反倒了然地化解尴尬。
　　许言轻声道：“谢谢。”
　　林莫嘴唇微动，想说什么的样子，高文轩注意到后看向他，神色温和，“怎么？”
　　“没什么。”
　　之后一局比较巧，点数最低的人是刚刚平复下来重新投入游戏的许言，知道即将接受未知的惩罚后，他眼带讨好的望向这次点数最大的林莫，“手下留情。”
　　“我知道你肯定选真心话。”林莫的笑容中带着狡黠。
　　“嗯。”许言点头，偷偷看了一眼刚刚作出大胆举动的林子。
　　“那……说一个你不想让林子知道的秘密。”
　　“不想让学长知道的……”许言作出思考状，才犹豫着开口，“我睡觉打呼噜，还会流口水。”
　　林莫笑道：“这算什么秘密。”
　　“这个只有我家人知道，不算吗？”
　　林子早被逗笑，道：“还以为是什么，打呼噜流口水这种事正常人都会有的。”
　　许言认真想了想，道：“那我没有什么不想让学长知道的秘密了。”
　　“咳……这算是毫无保留了。”高文轩一语道破。
　　林莫动作利落倒了几杯酒，对林子道：“反正这三杯你是逃不掉的。”
　　林子举起酒杯放到唇边，对许言绽出笑意，“就算真的睡觉打呼噜流口水，我也看不到啊。”
　　许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情侣间蕴藏暧昧的玩笑话，好在其余几人已经准备在开始下一局。
　　后面几局比较快，基本上都在林莫和林子许言三个人之间围绕，大冒险和真心话在熟人间都是玩笑与热闹的增味剂，他们彼此也有拿捏得当的分寸感，默契地制造氛围又不逾越与对方的关系界限。
　　直到高文轩终于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他必然也选的保守的“真心话”，作为提问者的许言稍作思考，说了一个放水式的问题。
　　“高医生……就说一件和喜欢的人的难忘回忆吧！”他并不知道高文轩和林莫姐姐已天人两隔，纯粹想听一听回忆起来都自觉美好的事，却不知那些回放的画面早已变成了黑白色。
　　高文轩面上的神色不变，眼神却随着昏黄光线变得飘乎，在即将开口之前，泛着宛如杯口所盛清酒一般的透亮。
　　“难忘的回忆，应该就是一起看过的山顶落日了。”
　　“山顶落日？我也看过！真的很美，如果跟喜欢的人一起看的话，感觉更不一样吧。”许言像终于找到熟悉的话题一般兴奋回应着。
　　林莫知道那次，高文轩和全家人一起去郊区爬山，返程时因自己不慎脚扭伤对方留下来作伴，林冉便和父母先去往半山腰的凉亭休息，等回头来找他们时，正巧遇到徐徐下降的夕阳。
　　围绕着棕黄光圈的圆点，在层峦叠嶂的山峰后，以从容不迫的姿态迤逦成一片浓墨重彩，低垂的云层翻涌成橘色，如将要拉下帷幕的轻纱，缓缓流溢着最后的旖旎光彩。
　　不似晨曦破晓的一腔孤勇，这样深沉的、无声的余晖，实在太像旧日的某种心境，以迎面而来的角度去凝望，也能感受到难以言状的缺憾和无力。
　　虽然这是一种消弭，但也足够令人炫目了。
　　透过残阳红日，林莫转头去看过身边的人，绚丽光芒洒落在对方的脸上，勾勒出不同平素的冷峻神采，笼罩着无法让人靠近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