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斋 (醉也真)

　　时靖宸嘿嘿地笑：“在家我妈老唠叨我，正好朴亮说他来得早，我也就来了，凑一块儿打有意思！”
　　童演这种活到三十好几从来不知游戏为何物的怪胎，十分看不惯学生沉迷电脑游戏里，更何况是他班里挂了好几科的学生。他有心狠狠骂他，又一想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自己的事自己负责，说多了也是多余。
　　朴亮见童演一直背手站着，从旁边搬来个凳子，擦了擦，让他坐下。童演扭头看了眼叶离。叶离因为一直没在宿舍，桌子上摆满了其他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外卖泡面留下的痕迹都在上面。这会儿他洗了抹布回来，低头开始擦桌子。
　　童演问：“去年挂的科，补考过了么？”
　　“还差一门。”时靖宸小声说。
　　童演的火儿又上来了：“下学期要考虑毕业之后的去向了，别整天光知道玩！挂一科都毕不了业，知道吗？！”
　　时靖宸赔笑说：“知道了，您放心吧。”
　　童演带班每学期的测评，因为学生的挂科，总是拿不到全优。女生那边有个不爱上课的，他不好意思说重了。男生这边就是这个时靖宸，嘴上涂了蜜似的张口就来，结果说的哪样都做不到。
　　童演忍着火，骂他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这时候音箱里一起打游戏的队友在喊：“人呢？掉线了？”
　　叶离一看，他俩的屏幕都灰了。童演在，他俩也不好意思继续玩，打一半不动，估计队友也气死了。他走过去跟童演说：“童老师，您不一会儿还有事么？我送你下去吧。”
　　童演狠狠瞪了时靖宸一眼，站起身，又瞅了瞅朴亮。朴亮从桌上拿起一袋子零食，笑着讨好：“童老师，拿点我从家带的零食尝尝。”
　　“不吃。”童演说完，抬腿往出走，叶离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童老师再见！”
　　“童老师下次再来！”
　　两人下楼，叶离边走边说：“你干嘛那么凶啊？他打游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凶？我是他班主任说他不行？打游戏有本事别挂科啊？”
　　“人俩人玩着好好地，你突然进来骂人家一通。”
　　童演刚已经是忍耐之后的表现，没好气地说：“骂他也是应该的。补考了两次都没过，本事大了他。”
　　“大学里，怎么活的都有，现在挂科，不代表以后。”叶离这会儿完全站在了时靖宸的位置上，觉得童演管得太多。
　　“嘿，你还替他说话了你。我当老师的，他这样我没反应就对了？”
　　“人就是觉得在家他妈管得多，才来学校，结果又被你唠叨。”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童演被他的理由给弄得哭笑不得，用手指使劲杵了一下他的脑门，“真是代沟！代沟太深了！”
　　叶离捂着脑袋笑：“是啊，你思想太老旧了！赶紧走吧！”
　　童演做势要打他，叶离转身跑回了楼道口，头也不回地喊了句：“拜拜！”
　　过了两天，大家陆陆续续返校了。叶离时隔一年回了学校，宿舍里的同学都过来找他聊天，问他澳洲好不好，上课和这边有什么区别，美女多不多。叶离就给大家说那边的情况。等晚上别的宿舍的都走了，苏小虔说：“我觉得你变化好大。”
　　“是吗？哪变了？”
　　“比以前开朗太多了，大一的时候，你可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现在从澳洲回来，性格更好了。”
　　叶离大笑：“我觉得你也是闷得很啊。”
　　苏小虔撇撇嘴：“那是我懒得说话，你不知道智商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才有的聊吗？”
　　叶离小声奚落，“我怎么觉得你还没过中二期啊。”
　　“快快快，别聊了。永夜，快上线，等你呢。”朴亮在一边说。
　　“哎，永夜，那天你要跟我们一块玩，童老师就没的说了！”时靖宸抱怨说，“他就瞅我不顺眼！脸阴得跟个黑锅底一样！”
　　叶离听完，立刻回道：“线代只有上半学期有，明年再不过你只能延期毕业了。他也是替你着急。”
　　时靖宸大喊：“叶离，你是内线，跟童演一伙的！”
　　“谁跟他一伙了？”叶离心想，合着我这里外不是人了。
　　时靖宸笑着说：“你不跟他一伙，就和我们一起玩啊！”
　　“我不玩。”他要是跟着打游戏，童演不得把他屁股打成八瓣儿。再说他也没那个闲工夫。
　　这时候音箱里传来了阿骨的声音：“集合，永夜呢？迟到扣分啊！”
　　苏小虔忍着笑，冲叶离使了使眼色，喊了句：“来了。”
　　《信号与系统》是叶离他们的必修专业课。他们班和四班一起上课，在系馆能容纳七八十人的小教室。
　　叶离早晨起来去食堂买了早饭，几个人拿着包子豆浆从后门进了教室。这第一节课，人到得很齐，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童演还没来。时靖宸进门坐了最后面的位置，几个人跟着坐了一排。
　　到了大三大四，学生们上课的热情所剩无几。大一的时候，不少学生恨不得早去一个小时占第一排的座位。到了大三下半学期，翘课、开小差基本成了惯例。教室前排的座位再也没人抢了。
　　几个人低着头在后面吃包子。童演踩着点从前门进了教室，把手里的书放在讲台上，拿了一根粉笔。
　　这教室的黑板可以上下换，传统的白板和老式的黑板都可以用。
　　可能是才想起来是第一节课，需要做个简单介绍，童演于是抬头环视了下面的学生，走下来，靠在讲台上，把手里那截粉笔无意识地在讲台上点。
　　叶离在他快要看到自己的时候迅速低了头。旁边的时靖宸也埋着头，以最快地速度吃着手里的包子，边嚼边说：“我豆浆呢？”
　　朴亮说：“叶离那呢。”
　　叶离把豆浆给他，自己也迅速喝了几大口，把嘴里的包子顺下去了。
　　教室里十分安静，都等着童演说话。叶离总算吃完了，才抬起头往前看。
　　这一下正瞅见童演歪着头，盯着他们最后一排看，好像专等着他吃饭似的。叶离心想，时靖宸说的没错，他比别的老师都可怕！
　　他又低了头，把最后一点豆浆喝完，听见童演说：“后面的，往前坐。”


第66章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时靖宸往后面一排看了看，没人。他们这排除了他们四个，左边和右边还各坐了两个人。
　　“别动，等他们过去。”时靖宸小声说。
　　这种情况，老师在前面喊完，很可能没人回应。有的老师就不再说了，有的老师会坚持，然后脸皮薄的学生会过去。这第一节课，时靖宸连课本还没买，总之他打定主意在后面装死。
　　叶离这会儿心里面也惴惴的。这种恐惧感和时靖宸的不同，难以描述。本来两人已有同床共枕的关系，可此时此景又把童演推回到那个严肃正经的班主任的位置上。开学第一天，在这间教室开班会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抬头偷偷看了眼童演，好像小学生在学校看被老师请去的爸爸，最亲，却因为地点不对，反而最怕。
　　“我再说一遍，最后一排，坐前面来。”童演又说了一遍，这一遍说得慢慢悠悠，气定神闲。叶离想了想，他认定了的事情，怎么可能放弃呢？
　　“过去吧。”他拱了拱坐在外面的时靖宸，又拍了下另外一边的苏小虔。
　　苏小虔本来也无所谓，第一个站起身。时靖宸见此情景，也不得不起立，低着头跟在后头。
　　四个人走到童演眼皮底下，叮叮当当地坐了一排。时靖宸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笔、一个本，扭头小声说：“书一会儿借我看看。”
　　叶离现在的位置与童演只隔了一张课桌。他把书拿出来放桌上，余光看到童演一只胳膊在讲台上搭着，手垂下来，捏着一截粉笔，几个指头被染成了白色。
　　他目光在他的手指上停了一会儿，再换到别处时，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童演的手力气很大，在兜里捏他的时候会带来轻微的疼痛，掐在他腰上的时候跟个钳子似的。指肚上有些粗糙，碰到他身体的任何地方都会有明显的触感。所以他决定下次要仔细端详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茧子之类的。
　　“信号与系统，是整个控制理论的基础，以后大家无论是还从事这个专业，还是转向热门的电子、硬件、软件这些方向，这门课都是最基础的部分。”
　　童演做了个简单的开场白，转身走上讲台，翻开他自己的书。
　　大学里很多老师讲课，喜欢用电脑投影，一张张讲PPT。有的说是讲，实际上基本是在照着念。下面的学生后来就学精了，书都可以不带，只把课件打印出来。老师在上面讲，大家在下面对着课件描描画画就行了。
　　“这地方有个自变量的变换，大家看一下，12页。”
　　叶离发呆了一会儿，回过神，童演在黑板上画波形图。
　　这些东西，大一的时候童演扔给他一本书，他都是自己看，不懂也不敢去问。后来熟悉了，找他心情好的时候，叶离会问他问题。他发现很多东西童演也不熟，会当着他的面找相关教材和资料，不会会跟他说研究一下，过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