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斋 (醉也真)

　　童演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动作，举着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该如何是好。
　　“挂了吧……我要起床了。”
　　“嗯，”童演深呼吸了一下，说，“去吧。”
　　叶离挂了电话该干嘛干嘛去了。童演打开窗子，吹了一会儿凉风，才算是进入了平心静气的状态。
　　他的这个刚过完21岁生日的学生，真是要了他老命了。


第62章
　　澳洲进入夏天的时候，又是一年的年末了。
　　叶离来了澳洲，一直跟母亲保持着联系。这段时间叶齐要报志愿，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商量。叶离听母亲的意思，不想让叶齐离家太远。叶齐自己也没什么所谓。于是三个人就商量着报了省内的一所大学，叶离给他选了几个专业。
　　他其实挺希望弟弟能去远点的地方看看，南方，或者大城市，见识一下和家乡不一样的景物人事。他上了A大，后来因为跟童演生气和环境压力，阴差阳错地来了澳洲到现在，明白了童演说的是对的，见识一下不一样的东西，一下就能长大很多，就可以包容很多人和事了。
　　可这些他没法跟叶齐细说，也就随他去了。兄弟姐妹长大后，就像完全两路人，偏偏被血缘连在一起。
　　叶离除了完成上学必须要做的事情意外，这半年花在踢球和跑步上的时间都缩减了很多。他想在下学期回去了。这边当家教的工资高，他想在这边多挣点钱，大四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母亲对他的未来似乎没太多要求，有叶齐守着她，她就不会要求自己毕了业一定回去。从这个角度看，有个弟弟也是件好事。
　　不过他和童演的事情，母亲是肯定要坚决反对的。不过叶离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回A大。下学期童演要给他们上课了。他“童老师童老师”地喊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童演站在讲台讲课的模样呢。
　　“什么时候回？下学期？”
　　“嗯，今天学校填意向表，已经申请了这学期末离校了。”
　　“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童演嗔怪道。
　　叶离反问：“你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就是有点突然。”童演说，“那哪天的飞机回来呢？”
　　“我想春节前的那个礼拜到Y城……然后呆两天回老家。”
　　其实叶离可以直接坐到老家省会的飞机，饶了Y城，当然是为了见童演一面。没想到童演打断了他，说：“别回老家了。”
　　“什么？”
　　“春节，别回老家了。”童演重复了一遍。
　　从小到大，叶离还从没有过春节不回家的时候。他说：“那……那怎么行？”
　　电话那头的人说：“来我这。”
　　叶离思考了一下，说：“那，那我怎么跟我妈说啊？”
　　“就跟她说要考试，或者课没上完，来不及回家了。”
　　叶离没有问他“来我这”具体指去哪里，可能是他家，可能是心斋，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他在他的老师给他编了打发他妈的理由之后，就下定了不回家的决心。
　　叶离离开澳洲那天，David和王鑫非要去机场送他，他拗不过，只好让两个人跟着。这段时间天气又干又热，连天鹅河旁边的草地都黄了。要想再在茂盛湿润、油亮亮的草地上踢球，又要等到秋天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你的成绩，在留半年、甚至在这里做毕设都没问题。”王鑫一路都在唠叨。他成绩好，而且喜欢在这里，打算能呆多久就呆多久。
　　“这下我们没饭吃啦！”David说，“放不下你的老师吧？”
　　叶离不好意思地笑。他和童演的事情没有瞒着他俩。环境的确会改变人。即使来自大陆的学生，受到这里人的影响，好像也可以接受很多不同的观念了。
　　“没事，以后毕了业，也还有机会见。”David又说，“回头我去找你玩哦！”
　　叶离笑着拍了拍他：“说话算话啊！还要带着你朋友来！”
　　“好！”David每次说“好”这个字的时候，韵母发音都十分饱满，给人感觉很用心很高兴地在说“好”。
　　他有些激动地出了海关，登上了回国的飞机。这趟飞机提供的饮食服务相当好，除了饭菜，他还喝了一小瓶红酒，吃了两盒哈根达斯，咖啡一杯，干果零食若干。
　　他一边剜冰淇淋的时候一边想，要是童演坐旁边会不会笑话他，应该不会。如果真的笑话他，他就给他说军训那会儿，和宿舍几个人吃饭，时靖宸买了西瓜他不好意思吃的事情。当然还有无数个在食堂的橱窗前徘徊的日子，他举旗不定之后，最后往往还是按照价格做出选择。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摆脱这种日子，但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而且他看到了这种日子的尽头。
　　叶离图便宜，买了需要转机两次的机票。中间每次转机都隔着四五个小时，没地方休息。到第三段飞机时就昏昏沉沉的， 但他睡不着。
　　晚上七点多终于降落在Y市。下飞机的时候叶离去了趟厕所，发现眼眶都是青的，头发也是乱七八糟。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时隔半年，他想见他老师的时候有个好形象的愿望幻灭了。
　　叶离推着箱子到了接机口，童演就站在出口位置，冲他招手。出乎他意料的，童演竟然穿了休闲装，黑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
　　“累不累？”童演顺手接过推车，另一只手拉起他的一只手，用力攥了攥。
　　“还行。”叶离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怎么穿成这样了？”
　　童演问：“不好看？”
　　“好看。”
　　童演一笑，拉着他的手往出口走，“没睡会儿？看你没精神呢。”
　　“没睡着，好像一直在飞机上吃，还吃了两盒冰淇淋。”
　　“吃的脸上都是。”童演扭过头看他的脸，用拇指在他嘴角抹了一把，“好吃？”
　　“嗯，好吃。”叶离也在刚才童演抹的地方擦了一把，心想刚才照镜子怎么没发现呢。
　　“呵呵，小孩子。”
　　两人从出口一出来，外面的冷风就吹了叶离一个哆嗦。排出租的队伍特别长，七拐八拐，童演又把他手揣进兜里，拉着在队伍中往前走。他们后面一家有两个小男娃，吵闹个不停，妈妈在旁边一直吼两个捣蛋鬼。
　　童演问：“跟你妈说不回去了吗？”
　　“嗯。”
　　童演看起来很高兴，追问：“怎么说的？”
　　“你别问了。”叶离忽然不太好意思起来，低着头说。
　　童演伸出另外一只手想去捏他的脸，被叶离拍了一巴掌。他笑着使劲捏了下兜里他的另一只手。正在这会儿终于排到了第一个。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两个人放好行李上了车。
　　童演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叶离没听他说过，直觉觉得应该是童演自己住的地方。他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感觉自己跟着童演说了谎、犯了罪，甚至与家人为了敌。他忽然想起程洛仪说她年轻的时候，兜里没钱，却敢跟着陈珊爸爸私奔的事。
　　他把手从童演手里拿过来，在裤子上蹭了蹭汗。
　　童演的家是个标准的两居室。客厅亮着一盏小灯，看样子童演之前就来了，之后才出去接的他。
　　整个屋子东西很少，一看就是平时不住人的样子。
　　“要吃东西吗？我这做饭的东西都没有，可以叫点外卖。”
　　“我不饿。你吃了吗？”
　　叶离头一次来童演住的地方，四下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厅里不好意思往里走。
　　“我午饭吃的晚。”童演把两个人衣服挂好，给他找了双拖鞋，“进去啊，站这干嘛？”
　　叶离这才往里走，客厅除了沙发茶几电视，另一侧一整面墙是个大书柜。叶离直接走到跟前，见上面从小时候的漫画书到小说、课本、专业书、英文书应有尽有。
　　“从小到大的书都在这，我妈说她家没地方放，都让我搬这来了。”童演把他的行李拉进来，说，“不过都没再看过，平时也不来。”
　　“哦。”
　　叶离盯着书籍逐个看，竟然发现一本叫《教师行为研究》的书。他十分好奇，抽了出来。还没翻开，童演走过来说：“春节这几天，住这里行吗？”
　　“行。”叶离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翻到目录页，刚看了几个字，书就被童演拿走了。
　　“明天再看，去洗澡。”
　　叶离转过身，去箱子里拿睡衣。他的脸莫名其妙地烫了。
　　他抓了衣服赶紧进了浴室，冲了几下，在头上和身上都涂了很多泡。一会儿他的老师肯定要跟他做那件事。他一边挠头一边想，最开始的时候，他期待童演抱他，后来是亲他，之后童演摸他的时候他激动得全身发抖。到了现在，就自然而然地做了那件事，好像只有那样做，才能表达爱意。那样做完了，他就觉得和他的老师前所未有地近了，好像更相信彼此了似的。这是自己的错觉么？
　　他在花洒下研究交配的哲学问题时，童演推门进来了。


第63章
　　他一扭头，洗头水就流进眼睛里了。
　　“我还没洗好呢。”叶离转了一下`身体，背对着童演，一边冲一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