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斋 (醉也真)

　　童演揉着他的头发，说：“两个人的距离，怎么可以一直拉近呢？近到一定距离，因为各种主观和客观的原因，一定会慢慢走远。当初越是知心，之后越是残酷。”
　　“哦，明白你的意思了。朋友都是分时期的，那阵子过了就没那么好了。你是说这个意思对不？”
　　“嗯，差不多。”童演看见他眼睛闪着光，一眨一眨的，又说，“不过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可我不是你的朋友。”叶离立刻回道。
　　童演笑道：“那你是我什么？”
　　叶离想了想，没想出个结果，侧身躺下来，枕着他的胳膊。
　　童演逗他说：“那你想是我的什么？”
　　他说完，等着叶离回答，忽然察觉到叶离的食指在他的小腹上轻轻地划动，绕着圈圈，向下划的时候，碰到了下面的毛发，触电一样地又弹了上去。
　　“不知道。”他的学生小声说，“反正我不会和你淡的。”
　　“嗯，好。”童演说，“你就先做我的学生吧，以后想出来什么再说。睡吧。”
　　“你到底送我什么礼物？”童演刚闭上眼，又听他问。
　　他笑着说：“要不再送你个本子吧，我看之前送你那个快用完了。”
　　叶离来了澳洲，有一次跟着同学去市中心逛街。在一家店里，看到了童演送他的那种笔记本。那种本子只有一个很小的LOGO，藏在里面的一个角落里。不是很厚，看起来挺小巧的，纸张是淡黄色，居然要人民币500多块钱。要不是童演送的，他都想拿出去卖了。
　　不过他这会儿觉得这个礼物很好，他很喜欢。
　　于是他说：“好，明天去买。”


第60章
　　第二天起床时天阴着，好像下雨了。两个人都起晚了。
　　“今天有课么？”童演问。
　　叶离一咕噜坐起来，头发给压得奇形怪状。
　　“有，但不想去了。”
　　“哦。那出去逛逛吧。”
　　两个人洗了个澡出门。外面空气阴冷清新，有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雨很细，似有似无，走上一段，才发现衣服肩膀的位置变湿了。路边一棵金浦桃开得正盛。
　　路过那家小超市时，童演又买了热狗当早饭。
　　叶离边吃边说：“今天是我上学以来的第一次翘课！”
　　童演笑了笑，这周是他上班以来第一次因为私事请假。他决定来澳洲的时候是暑假，结果办签证花了两周，最后定下机票的时候，已经开学了。
　　所以他不是临时起意，来这里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走到车站的时候，正好来了一辆公交车。叶离小跑了两步，喊：“上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上车，并排坐下。热狗还没吃完，市中心的购物区就到了。
　　这会儿是上班时间，路边的人依旧不多，各种皮肤，不同发色，连走路的样子都各不相同。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迎面过来两个黄发的女生，其中一个抽着一根烟，带着两个大耳环，另外一个抱着她的一条胳膊。
　　叶离忽然觉得他应该和童演有一些更亲密的举动。
　　于是他摆胳膊的时候碰了碰童演的手。童演朝他抿着嘴笑，反手将他的手抓住，握在手心里，然后又放进他的外套兜里。
　　兜里十分温暖。叶离一会儿和他十指相扣，一会儿在他手心里乱挠，一会儿被他紧紧攥住。这个小儿科的游戏玩了很久，叶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条街区，只觉得平生第一次，悠然自得地淹没在人海里。
　　这一片购物区，大多是卖衣服、包、药妆、鞋这些东西。两个人都没多大兴趣，走了一圈，最后到了一家文具店。里面人不多，光水彩笔就摆了好几大排货架。童演给他挑了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本。付了钱出来，太阳出来了，路上的暗红色方砖反射着水光。
　　再往前是一个广场，周围有个市博物馆，一个艺术馆，另一侧是市图书馆。
　　“在这坐会儿吧。”童演指着广场边的长椅说。
　　“好。”
　　广场另一侧，一个长发少年正抱着吉他唱歌，一位行色匆匆的女孩子走过去，弯腰扔给他一把零钱。
　　“你哪天回去？”叶离问。
　　“下周二。”
　　“哦，”叶离换了个姿势，又问，“这学期上几门课？”
　　“还是那两门。”
　　“哦，”叶离忽然想念起自动化系的系馆了，“班里同学还好吗？”
　　童演拿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腿上，捂在自己双手之间，说：“好。”
　　“师兄师姐呢？”
　　“也好。”童演笑道，“林莉找了个男朋友。”
　　“啊？是谁？”
　　“说是电子系研二的，也在马协，好像姓刘。”童演说，“我听杨子越说的，后来问她，她还不好意思跟我说。”
　　“啊，刘睿？”叶离十分惊讶，“咱学校著名的体育生，你不认识吗？身高1米88，全马成绩能进3小时，还是学校篮球队的，据说百米11秒5。”
　　他说了一通，见童演没反应，问：“不认识？”
　　“不认识。”童演摇摇头。
　　叶离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只要知道他很厉害，也很帅就行了。嘿嘿，师姐更厉害。”
　　童演瞧他那副花痴的样子，使劲拍了拍他的头：“你这脑袋，成天想些什么？”
　　叶离捂着脑袋，刚要说话，看见广场上来了四五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都踩着滑板，从图书馆的台阶上咯噔咯噔地滑下来了。为首的戴着个鸭舌帽，带着一行人左躲右闪，穿过人群，迎着夕阳往那边去了。
　　童演也盯着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问：“你以后想在这，还是回去？”
　　这时候那个弹吉他的少年又唱起了歌，前面站了一对老夫妻，手拉着手听他唱歌。
　　“想跟着你。”叶离说。
　　童演见他也不看自己，只盯着那个吉他少年，便把他的手在自己手掌上展平，上下摩挲，说：“你要是想在这，也有办法。”
　　叶离扭过头：“什么意思？”
　　“我可以在这边申请个博后，不过需要些时间。”
　　叶离反应了几秒钟，说：“那你在学校的工作，白做了那么多年？不行。”
　　“在哪都是工作，都一样。”
　　“不一样，你现在事业发展的这么好，不能半途而废。”
　　童演没说话，把叶离的那只手拿到嘴边，亲他的手背。叶离凑上去说：“我在哪都行，回去更好，毕竟家里人都在。回去……回去我也不怕。”
　　他说完，等着童演回答，结果他仍旧闭不做声，放了他的手，却贴到他嘴边要亲他。他推着童演的肩膀，问：“你怕么？”
　　半年多前，也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心斋问他，怕不怕。
　　童演想，自己一直在怕什么呢？
　　和一个灵魂相互吸引，和一个身体相交相融，而这灵魂和身体恰好是一个人！他为什么要怕？管他是不是他的学生，多大年龄，是男是女。管他以后是不是要淡、会不会天长地久，自己老了是喜是悲！
　　只要出现了这样一个人，此时此刻，就不该让他走，让他走，就是犯罪，犯了人世间最大的罪！
　　“不怕了。”他说。
　　叶离如释重负地松了手，童演凑过去，和他的学生吻在一处。
　　玩滑板的男孩子们又滑了过来，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在他俩旁边吹了个清亮的口哨。童演半睁了眼睛，见那个孩子眉梢飞扬，正勾着嘴角对他笑。而后一溜烟，一群人又消失在金灿灿的夕光里。
　　之后的几天天气都很好，两人在附近几个地方随便逛了逛，时间刷的一下就过去了。
　　童演走的时候叶离正好有课，也就没去送他，其实也是有意不想去。童演笑着说“好”，又说“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即使他这样说，叶离还是隐约有些担心，怕日子又跟之前一样了。
　　十几个小时后，是个大清早，他在被窝里接到了童演的电话。
　　“落地了，前面那趟飞机延误了，转机时在吉隆坡机场呆了好几个小时。”
　　“哦，我还说你怎么都没消息。”叶离躺在被子里，闭着眼跟他说话。
　　“我也急呢。”童演那边挺吵，应该还在机场。
　　“你晚上睡觉了吗？”叶离问。
　　“睡了一小会儿。”童演这会儿正拉着箱子出关，周围人不少，但没有人注意他。他左右看了看，小声说：“想你。”
　　电话那头只有叶离的呼吸声。
　　童演等了会儿，问：“叶离？”
　　“啊？”
　　“没睡醒？”他问。
　　“醒了。”叶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黏黏乎乎的，“我也想你。”
　　童演握着电话，快步往前走。他记得以前的时候，程明明总在电话里说想他，还问他想不想他，他竟然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难道从来都没有反馈，说过“想你”么？不然现在说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怎么这么不好意思呢？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过情感的表达，也不会表达一样，的确需要改一改了。
　　人说恋爱会让人成长、学会无私和包容、明白很多事情，在他进入与他的学生正式恋爱的第七天里，童演发现，按照这个标准，他以前从没有谈过恋爱，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