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斋 (醉也真)

　　“那边风景好，去那吃吧。”
　　叶离刚才说了句“没什么好吃的”，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表现出开心来，小声说道：“好。”
　　两人溜达到码头边，夕阳落了一半。一排彩色渔船停靠在岸边，船身有红有蓝，相间分布。高耸的桅杆被染成金色。海鸥落在甲板的柱子上，远远看去是一个个小白点。
　　叶离在码头甲板上找了张桌子坐下，等着童演买饭。
　　他看见童演从餐厅门口出来，四下张望，就朝他挥了挥手。
　　“冷吗？”童演走过来，坐到对面。这码头临近入海口，风不小。太阳一下去，立刻就凉下来了。
　　叶离摇摇头，他这会儿还跟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的。
　　菜很快就上来了，果然是龙虾和沙拉，只不过配的是薯饼。样子摆得好看，一个套餐就要几百块人民币。
　　“去洗手。”童演吩咐。
　　叶离去了洗手间，把手和脸上的泥都洗掉了，出来之前又照了照，确定自己现在的模样还算不错。
　　渔船上亮了灯，天空变成幽蓝色。餐厅的音响里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叶离喝了两口咖啡，觉得自己要醉了。
　　“之前出差，就和同事来这里吃过，不过没今天天气好。”
　　“哦。我就是来这转了转，没怎么在外面吃过饭。”叶离不知怎的，自从今天下午见了童演，说话就小心谨慎起来。半年前他是怎么和童演相处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盘子挺大，东西看着也一堆，实际上吃到肚子里没多少，几下就吃完了。童演问他吃饱了么，他没好意思说没饱，但也没有多饿，他这一下午身体的血液都兴奋地在脑子转，没顾上胃的事情。
　　“你该早点告诉我，我，我可以提前买点东西，给你做好吃的。”
　　童演朝他一笑：“那明天做吧。”
　　“明天……明天要去另外一个同学那里……聚会，早就定好的。”叶离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能不去。要……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不了，你们都是年轻人，我也不认识，我一去，你们就该拘束了。”童演说完，低头擦了擦嘴，站起身说，“走吧。”
　　叶离跟着站起来，追了两步，在他侧后方跟着走。他偷偷地看童演的侧脸，想他会不会不高兴。童演脸上十分平静，他看不出什么。
　　两人本来话就不多，这下完全安静了。码头的音乐声越来越小，路上人不太多，街边小店的灯光射出来。
　　“进来买点东西。”童演说完，朝着一家小便利店走了进去。
　　推门的瞬间叮当响了一声。叶离跟着走进去，听见童演对柜台后面的人说：“ Two hot dogs.”
　　那人迅速地包好两个热狗，递给童演。童演给了他一把硬币。
　　两人走出来，童演把一个热狗送到叶离嘴边。热狗还冒着热气，里面的香肠是深红色。
　　叶离接住，忍不住笑起来，童演也笑了。
　　“没吃饱吧。这个也好吃。”
　　叶离拼命点头，咬了一大口。
　　两人没走出十几米，热狗就吃完了。童演指了指旁边一座大楼。
　　“我到了。”
　　叶离抬头一看，是一家酒店。这里离他们的学生公寓大概有三四百米远。
　　“哦。”叶离把手里的包装纸揉成球，拿在手里。
　　童演说：“明天见。”
　　“哦。”叶离忘了问他的日程安排，也不知道明天见是什么时候，在哪。
　　“明天学校里见。”童演说，“等你下课。”
　　“好。”
　　“走吧。”童演说。
　　叶离见他在等着自己，于是说了声“再见”，往前走去，一直走到自己公寓门口的时候，才转回身往后看。
　　后面是一排忽明忽暗的红色车灯，早就没了童演的影子。
　　他有点失落，用力捏着手里的纸团。
　　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见到你很开心。明天图书馆见吧。”
　　叶离勾了勾嘴角，把纸团在空中反复地抛起，接住，抛起，接住。


第57章
　　童演一大早就来了学校。这所和A大已经有很多年合作的学校，毗邻天鹅河，校园景色十分特别，到处可见百年历史的巨型古树，走在其中，有如走入茂林之中，散落的教学楼反而成了点缀。奇形怪状的植物遍地都是，童演也叫不出名字，只在里面到处走走，难得的舒适清闲。
　　他和这所学校电气工程系的几个老师还算认识，有时会有些合作与业务往来，和叶离说的Peter倒不是很熟悉。
　　他上午去拜访了几位认识的老师，11点的时候去了图书馆主楼。
　　这座图书馆估计刚建成不久，现代风格的装修设计，随处可见的小沙发和小桌子。他随手翻了翻他们专业的基本教科书，看了看表，快12点了。
　　“一块去吃午饭？”
　　他给叶离发了条消息，往一层溜达的时候，收到了叶离的回信。
　　“我同学听说你来了，要让你过来一块去大餐厅吃，行吗？”
　　童演犹豫了一下，回道：“行，在那见吧。”
　　“好！”
　　他于是往餐厅走，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叶离一伙人坐在一起说笑。
　　叶离抬头看见了他，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在坐的所有人都安静了，齐刷刷地转过来十几个脑袋。
　　童演走到跟前，叶离过来问：“吃什么？我去买。”
　　“我自己去吧。”
　　童演能看出，这些学生关系很好，十分亲密。他自从坐下来，就一直被他们好奇地文各种问题，诸如“叶离在班里是什么样的人”。
　　童演便像个班主任评价学生一样，笑着说：“和现在差不多，不过比现在做更多班里的工作，因为他是班长。但没有现在活泼。”他说到这吃了口外国厨师做的中式炒饭，低着头说，“他在这更开心。”
　　“是呀，这边大家都一起玩，踢足球、出去玩、聚餐，超开心的，以前总打游戏了。”王鑫说。
　　叶离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怎么才能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到别处去。他发现应该喊童演“童老师”，可他好像很久都没这样叫过他了，好像这样喊自己就和别人一样似的。可不叫“童老师”，更不能喊他名字，于是叶离只得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又不知谁随口问道：“童老师，您过来出差吗？”
　　童演花了几秒钟把嘴里的饭嚼完，咽下去，才抬头回答：“没，休假。”
　　他说完，就看见叶离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瞧他。这时候旁边一个女生问：“来澳洲不都去东海岸玩吗？”
　　童演把视线转到那个女生脸上，说：“对，去那边的人多。但其实西澳可玩的地方也很多，只是外国游客知道的少而已。”
　　“对，我们上个月开车去南边海滩，一路走下去，真的特别漂亮。”
　　“那您这次来有计划吗？待几天呢？”
　　“没什么计划，临时决定来的。”
　　童演说到这，心里仍下意识地害怕，害怕这些孩子会以为他是为了叶离特意来的。刚才那个关于出差的问题，他有一刹那的犹豫，但很快就决定要说实话。他怕自己说假话会让叶离看不起。
　　可这样话赶话地说到这，若是一下子在这么多年轻人面前暴露自己不可告人的感情的话，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难堪了。
　　于是童演补充说：“本来这周在国内有个会议，上周取消了，我看现在旅游签加急也挺快，就决定出来玩玩。”
　　大家都点点头。叶离闷着头不说话。童演不知道他的心思，这话说完的瞬间，他就决定要和叶离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跟他解释，告诉他自己就是特意为他而来，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想到这他居然有点等不及了。
　　他原本不擅长这种人多的场合，又是年轻人，都围着他问问题。若是平时还好，此时他在这里的原因不可告人，于是整个吃饭的过程令他十分煎熬。
　　好在午餐大部分都是简餐，半个多小时之后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下午有课吗？”童演问。
　　“有实验课。”一个学生看看表，“我们得走了童老师。”
　　童演说了句“好”，听叶离对他说了句“先走了”。他点点头，目送他们走远。
　　老实说他现在对叶离的感情没有什么把握。当初叶离同意过来，多少带了点赌气的意思，他知道叶离生他的气，就意味着在乎他。可分开了半年多，叶离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这半年多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更让他在意的人，童演都不清楚。他只知道叶离成熟了，以前他一眼就能看清叶离的心，可现在他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
　　他这样忧心忡忡地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晚饭前，他还是给叶离发了个消息：“晚上去和朋友聚会？”
　　“是。”
　　叶离简练的回答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他几乎都在嘲笑自己来这里真的是多余了。
　　他十分佩服那些可以主动追求别人的人，心理素质太好了。
　　不过自己比他们难多了，追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学生，这种不要脸的事有人做过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