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还牙 (知道呐)

第14章 14
　　（1）
　　第二天本来是周六，按理说杨韧应该能睡到十一点钟的，可是徐家老头病了，那一家子人让他担心得六点半就醒了过来。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个时间跑到徐家去，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消磨时间。
　　这么空躺着，回忆自然就慢慢地涌现在了眼前。
　　那时候正处花季的少女康晓萌对徐遥心生爱意，知道哥哥和徐遥关系不错，每次杨韧去和徐遥见面时，康晓萌都会找各种借口跟着，杨韧不敢告诉妹妹自己的心思，所以这个小拖油瓶怎么也甩不掉。
　　没办法的杨韧只能撒谎，有时候说自己去图书馆，有时候说自己去排练话剧，最后再绕道跑到徐遥家。后来康晓萌发现了他的小伎俩，索性在徐遥家附近等着杨韧。
　　被迫无奈的杨韧只得真的和徐遥在图书馆见面，不过徐遥还是挺喜欢那里的。在安安静静的环境中，不能大声说话，杨韧和徐遥就面对面坐着，拿个很大的笔记本，我写一句，你写一句，就好像是上学时候偷偷传的小纸条。不知不觉那个极厚的笔记本竟然被两人写满了。
　　后来分开的时候，那个黑色软皮的笔记本留在了徐遥的家中，杨韧不知道现在它去了哪里，还有当年徐遥小家中那一屋子的建筑模型，又都去了哪里呢？
　　（2）
　　终于熬到了九点钟，杨韧蹭地坐起了身，草草地洗漱了一下，穿上羽绒服就往徐遥家中跑去，连儿子都忘了带。
　　徐遥家中的防盗门是老式的，是那种可以通风的，如果是夏天，一定会开着里边的门，可是现在是冬季，门关的比较死。
　　杨韧敲门，没有回应，他知道老人腿脚不好，耐下心来，再次敲门，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应。
　　天，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倔老头的病还没有好，他一个人住一个屋子，倘若真的晕倒或摔倒，徐遥不一定能够及时发现，这样的话可会出大事。
　　越想越害怕，杨韧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屋子里十分安静，完全没有声音。他知道徐遥不可能出门的，而老头此刻也不可能拖着带病的身体拉着小爱在早上摆地摊。
　　杨韧急坏了，开始拼命砸门，当当当的声音极大，很快对门人家就把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怒骂：“敲什么敲，去个聋子家还敲门？吵到我孙子睡觉了赶紧滚！”
　　（3）
　　这可把杨韧气坏了，他那暴脾气原本就忍不了这种人，更何况她居然还对徐遥出言不逊，他一下子奔过去，扬起巴掌就要往那女人脸上乎，那女人见状确实害怕，往后躲了一步，急忙把门关上，杨韧不干，伸手就去拉门，正赶上那女人用力，他手指头就被夹在了门缝里，顿时疼得眼冒金星。
　　老头从楼梯下赶上来，连忙把杨韧往回拉，然后摆手说不要和那个女人一般见识。
　　杨韧举着发麻的手指头嘶嘶地抽着气，发现老头只身一人，手里提着个装着油条的塑料袋，急忙问：“小爱呢？您把小爱和徐遥单独放家里了？”
　　老头边拿钥匙开门边道：“没有，我刚才去送小爱到她妈妈那里了。”
　　门开了，屋里很安静，徐遥在自己的卧室里给女儿叠衣服。杨韧走过去，站在门口看，发现他叠得很认真，会用手反复摸着每一件衣服来确认正反。
　　杨韧还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因为听力不好，徐遥跟他说过：“我每时每刻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让人觉得我与常人无异。”而此刻更是不用问也明白了，现在的他应付生活会比以往更加艰难万分吧。
　　刚才急坏了的杨韧砸门制造出那么大的动静，都不能被徐遥听到，而此刻他就站在徐遥的身后不远处，徐遥依旧没有察觉，这样的日子怎么过？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4）
　　老头走过来叫徐遥吃早饭，见杨韧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便径直走进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杨韧的手指头被门夹了一下，你给看看。”
　　杨韧反应过来，并不想让徐遥知道刚才自己因为担心他出事而急成了什么样子，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徐遥听不清他说什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看着这只帮自己拔牙的手，刚才心里的所有挣扎都没了，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已经肿起来的手指放到了徐遥的手中。
　　两人的手终于时隔十年再次相触，那种感觉非本人根本无法体会，徐遥另一只手覆上来，在他肿痛的地方摸了摸，问道：“肿得这么厉害，怎么弄的？”
　　杨韧不说话，老头见他满脸尴尬，以为碍着自己在场他不好意思说，便转身走去客厅。
　　再次得到徐遥的关心，杨韧没出息地想大哭一场，心里头无数的思念想让徐遥知道，却无法把千言万语浓缩，只得用力捏捏他的手作为回应，那种小默契是十年前培养出来的，徐遥开始出现变化的脸色让杨韧知道小默契依旧没有消退，即使过去了十年。
　　徐遥侧着耳朵等了一会儿，并听不到回应，便知道杨韧并不想说原因，他也不再逼问，用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这肿胀的手指，轻轻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拉小手手了。下章继续发展


第15章 15
　　（1）
　　老头告诉杨韧，小爱每月会被妈妈接走一天，有时候是周六，有时候是周日。徐遥坐在桌边吃油条，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就突然打断他爸的话，抬起头看着杨韧，问：“你吃早饭了吗？”
　　杨韧心里一暖，下意识地点了头，发现徐遥没反应，才想起来，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大声地说吃了。
　　徐遥点点头，不再和他们说话，自己吃着早点。
　　小爱不在，家里感觉空荡荡的，杨韧就和老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题全是围绕着小爱。
　　杨韧忍不住问：“您这么大岁数了，孩子妈妈怎么不过来接孩子，还让您给送过去？”
　　老头的眼睛停留在正在喝豆浆的徐遥身上，说：“她还不知道徐遥眼睛的事，尽量不要让徐遥和她见面，如果她知道徐遥眼睛看不到了，说不定会把小爱要回去。”说完这话停了一会儿，老头忽又冷冷地说：“呵呵，也许我是瞎操心了，她看女儿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觉得她的耳朵一定有问题，估计也不想要吧。”
　　杨韧急忙解释说：“小爱耳朵没问题，上次我夸她，她还忍不住偷偷乐呢。”
　　老头欣慰地点点头：“小爱既不聋也不傻，她只是不想说，不愿意说。”
　　（2）
　　小爱不在家，徐遥和他爸吃饭就变得很凑合，他们家冰箱冷冻室里有很多速冻饺子，老头拿出来煮了两袋，非要留杨韧一起吃，杨韧拒绝了一下没成功，便踏踏实实地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饺子了。
　　徐遥吃饺子比吃火锅方便很多，几乎每一个都能用筷子夹准，但是依旧习惯了埋头，全程也不会参与老头和杨韧的聊天。
　　杨韧能感觉出老头的不容易，而倔强这种性格也确实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系。他年轻的时候本也是三口之家，但是慢慢地，徐遥的妈妈发现孩子听力有问题，于是抛弃了他们父子改嫁。老头不服气，拼了命地栽培徐遥，而徐遥也不是全聋，所以凭借着微弱的听力很争气地学习，最终成为了一名非常厉害的牙医。
　　老头说小时候为了练习徐遥的耳朵，让他坚持学习钢琴，他指指自己的房间，那里确实有一台盖着藏蓝色绒布的钢琴。
　　“那他弹得怎么样？应该会吃力吧？”杨韧忍不下好奇。
　　老头笑了：“我儿子知道我争强好胜，所以练习得十分刻苦，就算他听不出音律，依旧可以依靠背谱子上的旋律和节奏把曲子弹出来。”
　　杨韧始终都知道徐遥非常优秀，但是此刻才明白他优秀的动力来自哪里。如此说来，小爱妈妈的离开，定是戳到了老头的痛处，如果她再因为嫌弃小爱不会说话，那老头估计这辈子都无法淡化对她的恨。
　　（3）
　　吃过午饭，老头把所有碗筷放到了水池中，徐遥习惯性地去厨房洗碗。杨韧跟在后边走过去：“我来吧。”
　　老头拉住杨韧摇头：“让他做吧，如果什么都做不了，他心里也会很不舒服的。”
　　杨韧点点头，再次重新认识了面前的这个倔老头，虽然性格上有些古怪，但是心思却是细腻的。
　　徐遥站在水池前洗碗，杨韧就站在厨房门外看着，那双漂亮的、做手术、做手工的手，现在被脏水和洗洁精泡着，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中、走路带风的著名医生，如今已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就连话都没法说清晰。
　　杨韧正感慨着，身后传来了老头打电话的声音，他的声音十分冰冷，嗯嗯啊啊的，几乎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怎么了？有事吗？”等电话挂了，杨韧问他。
　　老头看了看表，说：“是小爱她妈，说是要送孩子回来。”
　　把小爱送过去到现在，不过才半天而已，当初法院把孩子判给徐遥之后，要求的是每个月接走一天，可是随着小爱越来越大却还是不会说话，她妈妈也失去了耐心，每个月接她都成了一种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