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相逢在少年 (青荷生)

　　“我不答应，我做不到。”程友成紧咬着下唇。
　　“程友成，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和我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越来越没有办法沟通地等着你七年。”欧煦阳面无表情。
　　“你凭什么就认为一定会这样！”程友成愤怒了。
　　“那你凭什么认为不会这样？！”欧煦阳反问，心里无尽苦涩：你总有一天会瞧不起我的，总有一天会觉得不管和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懂的！我不要在那时候连尊严都没了！
　　“阳阳，那我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喜欢我了吗？除非是这样，否则我不可能答应。”程友成说。
　　欧煦阳知道自己失败了，他还没有那么高超的手段可以欺骗自己。烤盘上的牛排滋滋作响，然后被程友成切割成了小块放进了自己的餐盘里，一如既往。瞬间，眼泪不争气地就掉下来了——他还是那个从小到大时刻都不忘照顾自己的北北，还是那个自己依赖到骨子里的北北，突然心里好委屈。
　　“还说什么要和我在一起，现在却连和我留下来都不肯！就连卞骁俊都说要陪着我！而你呢？偏偏当初的那些话都是你说的！”说着，情绪激动的欧煦阳就离开了座位，大步朝店门奔去。
　　这让程友成措手不及，可是不能让他这么就走了！不管多少，留下了足够的饭费，他急忙追上去。大街上，人来人往，欧煦阳走得飞快，满心焦急的程友成跟在他后面大声说：“那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好不好！”
　　“不好！”欧煦阳止住脚步：“你当我是谁？就这么不让你去，我成什么人了？！”
　　“那我要怎么样才可以……”程友成无力地看着欧煦阳。
　　欧煦阳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也不知道过了几座天桥，走了几条街道，他们站在路中央，程友成牵起了欧煦阳的手，“还是去我家吧。”随后欧煦阳发现自己的脚步也跟着前面的人走了起来，上了车又下了车，来到了北北的家。
　　多久没来了，多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刚到家里，程友成就狠狠地抱住了欧煦阳，双臂收得很紧，只恨为什么不能融入骨髓之中。口腔被侵略性地占据，身体被禁锢性地束缚，姿势不算舒服，欧煦阳被压倒在了床上。然后，脑子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都飘了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冒了出来，他一边感受着程友成对自己炽热的渴望，一边却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难过。
　　“北北，”他缓缓地扭开了头，阻止了程友成下一步的动作，“我什么也不想做。”
　　程友成冷静下来，心情好沉重，他侧身躺上床，从腰侧环住了欧煦阳，下巴抵着额头，就想说些什么缓和这从没有过的生疏：“你还记得我们在上幼儿园时候也是这么抱着睡午觉的吗？”
　　“那么远的事情了，谁记得……”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你那时候太瘦了，总怕冷。”
　　“是吗，我忘记了，怎么会冷呢……”
　　“会冷的，幼儿园的小被子很薄，而且那时候都是睡在地板上的。”
　　“这你都记得……”
　　“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欧煦阳沉默了一会儿，“你在提醒我什么？是想告诉我，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变的吗？七年太长了，特别是对于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来说。”
　　“你不要这么说好吗。”
　　欧煦阳说着，挣脱开了怀抱，爬了起来，自顾自地往外走，“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再待一会儿吧。”程友成急忙跟上，他不甘心又问：“如果这几天还有空，再见几面吧？”
　　“不，我得在家，防止高利贷的人上门来。”欧煦阳低下头。
　　程友成知道他现在好难，“那我来你家陪你吧？”
　　可是欧煦阳还是摇摇头，“你来做什么？那个地方没有办法招待你的。”
　　“我并不要你招待！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程友成大声说。
　　欧煦阳听了惨惨笑一笑，“和我在一起？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了。”
　　程友成难受极了，“那至少来送机吧？”
　　“我看看时间。”
　　“阳阳！你看着我说，答应我你会来送机的！现在就答应我！”程友成扳过欧煦阳的肩膀。
　　难道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很残忍的事情吗？！看着你走进海关离开我是有多残忍你不知道吗！欧煦阳在心里大喊，可是如果他不答应，北北会伤心的，于是他勉强自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会来的。”

　　☆、第四十六章

　　“卞骁俊，明天陪我去送机。”欧煦阳在电话里说道。
　　“当然，我肯定去的啊。”卞骁俊回答。
　　“不，我有事情要你做。”
　　“什么事？”
　　“跟紧我，别让我和北北单独落下。”
　　“为什么？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单独和他说吗？”
　　“没有，别让我单独面对他，我怕我会哭出来，要是那样就太丢人了。”
　　下午一点的时候，欧煦阳跟在卞骁俊身后来到了机场国际航班出发厅，他看到很多同学都来了，都来送程友成和吴缪，他们俩人的人缘都不错。很多人在场，程友成就没有办法单独和欧煦阳说很多话，而且欧煦阳一直离着他远远的，而卞骁俊也一直在欧煦阳身边。
　　“要坐多长时间飞机？几点能到啊。”卞骁俊问。
　　“十一个小时到伦敦，再转机曼彻斯特。”程友成看看行程单，“大概当地晚八点吧。”
　　“到了报个平安啊。”卞骁俊说。
　　“会的。”程友成回答。
　　三人互相沉默了下来，卞骁俊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先找个借口离开几分钟，他默默地往边上退了一退，可是胳膊却被欧煦阳拉住了。
　　程友成熬不住，“阳阳，明天白天的时候在家里等我，我们视频，嗯？”可是欧煦阳不答话。
　　“友成，差不多该checkin了。”吴缪在身后叫。
　　“你和他是住一块吗？”欧煦阳看着吴缪，突然问。
　　“对，我们在一个家庭里。”程友成点点头，回头看见吴缪正在那里招手，自己的爸妈也站在那里——突然很不想就这么出发，脚步太沉重了，挪也挪不动——他回头看欧煦阳，一手握住了欧煦阳垂在身边的手，“我明年暑假就会回来，有空一定要接我电话，和我视频！”
　　“再见，一路平安。”欧煦阳说道。
　　“一路平安！明年暑假见！”卞骁俊迎面给了程友成一个离别的拥抱。
　　“再见！”程友成看着欧煦阳同样张开双臂，“阳阳？”
　　欧煦阳走上前，抱了抱程友成。他很克制，可是程友成却又紧紧地箍住了他。
　　程友成呼吸着欧煦阳发梢间清香的气息，感受着欧煦阳身体上的温度，心想如果时间走得慢一点就好了，可是身后又传来了他爸妈的催促。松开手臂，看着欧煦阳咬着嘴唇。低垂着眼睛，心里好不忍。
　　“快去吧，祝你一切顺利。”欧煦阳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程友成的距离。
　　程友成终于挪开了脚步，拖着两大只行李箱，告别了朋友和父母，和吴缪两个人并肩走进了海关。
　　走出机场，卞骁俊看看欧煦阳，问：“你怎么样？”
　　“挺好的。比我想象的要轻松一点。”欧煦阳说。
　　“你回家吗？”
　　“不，那里不是家。”
　　“说什么傻话，有爸妈在的地方就是家，那我陪你去江边走走吧？”
　　欧煦阳摇摇头，很固执地说道：“怎么是家呢，现在的房子都是租的，交完了这个月房租下个月的在哪里都不知道，住在那里面，感觉随时随地都要被人赶出来……”
　　卞骁俊听得心疼，伸手就抱住了他的手臂，“这都是暂时的，等这次海啸过去了，你家里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准备去珠海了。”欧煦阳突然说。
　　“嗯？！”卞骁俊瞬间就惊了，“去珠海？！你们要去珠海了吗？！”心脏几乎每分一万次地跳动。
　　“不是我们，是他们，我爸妈，说是要珠海发展，过几天他们要给我换一个更小一点租金更便宜一点的屋子，然后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念完高中考大学。”欧煦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落寞，“让我一个人……北北去了英国，他们又要离开。”
　　“你不是一个人，我说了，你到哪儿我都陪着你！”卞骁俊立刻说。
　　“你真好。”欧煦阳看看卞骁俊，“为什么北北不会这么想呢？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的，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会想到现在的我其实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需要他呢……”
　　“你不能怪他……”
　　“我当然不能怪他，他走他自己设计好的路有什么错呢？是我没能参与进去。”
　　“这也不是你的错啊……”
　　“当然不是我的错，没有人错，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我家会突然有一天什么都没有了，去租一个老旧的公寓，爸妈为了谋生还要背井离乡，而我呢？我还要装作坚强的要死，什么影响都没有，还要快快乐乐地给他道别，祝他有个好前程，把他送上离开我的飞机……”说着，欧煦阳的脸颊边就被淌下来的眼泪给弄湿了，“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像现在这么被动，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