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相逢在少年 (青荷生)

　　☆、第四十三章

　　2008年9月15号那天。如果是身处金融业的人，一定会想起来在那天的下午，突然一家美国百年巨头公司轰然倾倒，宣告破产，可那也只是被点燃的第一根鞭炮。这是不是一双被扇动的蝴蝶翅膀，也不是一个被推到的多米诺骨牌，而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从大西洋彼岸，席卷了世界。
　　欧煦阳一定能记得那一个下午，那本来是非常怡和的一个下午。因为那天他终于和北北把僵持了快一周的话给说开，正准备放了学后一起出去逛逛，可他却在最后一节课时突然起了胃痉挛，只好提前回了家，而他回到家中时却发现他爸妈居然都在。
　　“阳阳？”他妈妈看到自己的儿子突然间回来了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
　　欧煦阳同样被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他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再看他们，都坐在餐桌旁，神色严肃而凝重，一瞬间，欧煦阳心里咯噔一下，他脱口就说：“爸、妈，到底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就不告诉我？还准备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去？”
　　他爸爸脸色很沉重，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但紧接着他重重地一拳砸到了桌面上，从胸口里冲出一口重重的叹息“哎！——”
　　“到底怎么了！”欧煦阳更加担心了。
　　“阳阳，你过来。”他妈妈说。
　　欧煦阳走了过去，他真的好害怕听到又是哪个亲人离开了他。他看着他老妈，觉得自己眼皮乱跳。
　　“阳阳，家里的确出了一点事，”他妈妈说，“生意出了情况，估计要支撑不下去了。”他妈妈说着脸上就生出了愁云。
　　可欧煦阳却长舒一口气：“噢——这样啊，我还以呢——那又没什么，你们干嘛那么严肃啊！”
　　“那又没什么？”他爸爸突然狠狠地瞪向他，大声道：“什么叫那又没什么？家里的生意都要支撑不下去了，你觉得没什么？！”
　　“不就是生意做不了了，又不是没饭吃了，你们紧张什么吗。”欧煦阳说。
　　他爸爸一听，叹气垂头又砸桌，随即摆摆手，打发欧煦阳：“既然回来了，就上去写作业吧。”
　　欧煦阳满脸不高兴，掉头想走可是一看到自己妈妈还是满面愁云，于是就想再安慰安慰，脱口就说：“老妈，你也不要发愁了，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开心点，啊？”
　　他妈妈微微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去吧，去做作业吧。”
　　可是欧煦阳家里的那天晚上，从晚饭开始，他的爸妈就盯着电脑查着股价，连晚饭都没怎么好好吃。整整一夜，欧煦阳躺在自己房间内都能听到他爸妈在隔壁书房里说话的声音，然后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听到电视里说“美国国际集团提供了850亿的紧急短期贷款。”
　　“如果是这样，应该情况会乐观一点吧，毕竟就连美国政府都出面了。”他妈妈对他爸爸说。
　　他爸爸长叹一声：“但愿吧。但愿这可以救市。不能再跌了。”
　　欧煦阳走出房门，拐进隔壁的书房，看见他爸妈都黑着眼圈，满脸都是疲态。
　　“你们也去睡个觉啊！”欧煦阳埋怨道。
　　可是他爸爸却没有理他，他妈妈看看他，还是疲惫地笑笑，说：“阳阳，今天自己出去吃早饭吧？快点洗漱洗漱去上课吧。”
　　“那我今天晚上还是回来住啊。”欧煦阳转身要出去前又回过头补充了一句。
　　“你回来干什么？住学校里去。”他爸爸眉头深锁。
　　“家里不是出事了吗？我总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吧。”欧煦阳坚持道。
　　突然家里门铃作响，书房里的三个人都一愣。
　　“大早上的，谁呀?我去开门。”欧煦阳说。
　　“等等，爸爸来。”他爸爸却阻止道，回头又对他说：“好好呆在房里，不许下来。”
　　他爸爸出去后，他妈妈神色慌张，坐立不安。欧煦阳感觉越来越糟，忍不住问：“妈，其实不止生意做不下去那么简单吧？！”
　　听闻他妈妈瞬时就哭了，“你爸爸……其实也是我的错，我和你爸爸因为资金断链，急坏了就拿房子抵押了高利贷……”
　　“什么！”欧煦阳瞪大了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冲出了书房。他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几个满脸横肉的人大摇大摆地在他家客厅踱着步，那眼神里有着算计。其中一个看到了他，不由露齿笑道：“欧老板，这位就是令公子吧？”
　　“你们来我家干什么？！”欧煦阳高声问。
　　“欧煦阳！你给我上去！”他爸爸却急了，一边对着那人说：“张经理，目前市场情况还看不明确呢，你就这么急吼吼地带着人上我家来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那张经理听闻咯咯地笑，晃荡着坐到了沙发上，瞅着欧煦阳，“小少爷？上楼去吧？我还和你爸爸有生意要谈呢。你在多不好啊？”
　　其实也在同样的一天，在15号晚上的时候，下了课后的卞骁俊从手机上读到了关于雷曼破产的新闻，他立刻就想起，自己家里好像也买了不少的美股，其中也有雷曼的股份，于是他一个电话就打给了他的父亲。
　　“爸，我看到新闻了，看上去很严重，我们家损失了多少？”他问。
　　“暂时还有限，美国政府那边肯定会救市的。”他爸爸说，“我争取现在把能逃得都逃出来。但是还好，还好当时候我没有继续买入，你放心吧，就算损失了也有限，动不了我们家的根本的。”
　　卞骁俊听着就放了点心，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就想问问他爸爸，“这雷曼怎么说倒就倒啊？”
　　他爸爸沉吟了一会儿，“现在说法有很多，其中有一种说是雷曼欠了高额的贷款还不了了。”
　　“高额贷款？！还不了？！”卞骁俊吃惊：“他一个巨头还贷款？”
　　“这话有时候真不好说啊，你还年轻你不懂，其实公司开得越大流动资金的需求越高，往往贷款越严重。”他爸爸说。
　　“等等！”卞骁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贷了谁家的款？！”
　　“美国的那些投资银行。”
　　“等等！爸！那不就是说——”卞骁俊脑子急转了好几个弯，大声道：“银行业也要被拖进去了吗？你说我说的对吗？雷曼欠了钱还不了倒闭了，那银行就亏本啊，那银行一亏本——爸！问题很严重啊！”
　　电话那头，卞先生轻轻地笑了，赞许道：“儿子，不错！你说得不错！有脑子！有脑子！”
　　卞骁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马上又很担心：“我们家真的没事吗？”
　　他爸爸笑了，“你放心，我说了，损失肯定免不了，但是动不了根本，这次会动根本的都是平时候资产链和美国金融产品牵扯得太紧密的那些公司，就像是做出口贸易的、靠外资的、投美股的，那些公司这次搞不好都要破产的。”
　　卞先生的话就像一束电流突然地就击进了卞骁俊的脑子里，突然地他想到了什么——要是他没记错，那欧煦阳家里好像是……
　　卞骁俊的忧虑在六天后很快就成了现实。刚放学，他接到他爸爸给他打的电话，告诉他今天早上传来的新闻是，美国华尔街上的投资银行已经接二连三地倒下了，而后就是美国政府整合了最后仅存的两家投资银行，而美股因此陷入持续暴跌。
　　“我昨天脱身了，我们家亏了五十多万。还好，是和平时候的资产分离的，不至于伤筋动骨。”卞先生说，想想又关照道：“还有，这件事情别让你小妈知道了，我怕她瞎操心。”
　　“我知道的。”卞骁俊这边点了点头。
　　他爸爸听了“嗯”了一声，又问：“你小妈最近怎么样？你最近是一直住校吗？有回家看过她们吗？”
　　“回家过，昨天刚回去过，小妈状态不太好，小妹也是，一直哭，昨天哭了一晚上。”卞骁俊回答道。
　　他爸爸估计听了特别心疼，电话那里传来好几声叹息，急忙说：“儿子啊，你再替爸爸照顾两天，爸爸这里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平了就回去。辛苦你了，辛苦你啦！”
　　“嗯，我知道。”卞骁俊说。
　　这边挂上电话，卞骁俊几乎立刻就想给欧煦阳打一个过去，可是手指却在通话键那里停滞住了——欧煦阳，从三天前开始，就没来上课了，说是请病假，真的吗？
　　“嘿，骁俊，愣啥呢你。不吃饭去啊。”膀子在背后拍他。
　　“哦，我马上去，你先去吧，我还要再给家里打个电话。”卞骁俊说。
　　膀子“嗯”了一声，说：“给你占位啊，快来啊。”然后就和班里其他同学一起往食堂去了。
　　卞骁俊停在人流稀少处，回头向教室走去，他没猜错的话，程友成应该还在开班干部会议。走回教室，会议刚结束，卞骁俊急忙就走到程友成旁边。
　　“友成。”他低声叫了一句，想了想觉得还是该问：“你这两天和欧煦阳联系过吗？”
　　程友成很意外，随后点点头：“嗯，怎么了？”
　　“他好么？”卞骁俊急忙问。
　　“不太有精神，也没和我说几句话。”程友成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