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琼刚才在后面跟李世民嘀嘀咕咕半天,罗成又紧着拖他去北平府,他又怎能猜不到他们在聊啥?
秦琼还在问他是怎样抓到秦王的,程咬金嘿嘿一笑,道:“二哥,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你是不是想放了这小唐童?”
秦琼道:“如今虽然反王众多,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大唐、洛阳和西魏三分天下。瓦岗如今什么情况四弟你心里也清楚,而洛阳王王世充,心胸狭窄,贪图小利,也非能成大事之人。天命归唐,已经很明显。”
程咬金诧异道:“二哥,你不会是想要投唐吧?”
秦琼摇头笑笑,道:“我已经决定跟表弟回北平了,我是说四弟你,若是还想要寻明主,如今可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二人在前面聊着,这边罗成骑着马跟逍遥驹并肩而行,对马上狼狈的李世民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李世民想着洛阳一役的胶着,看着罗成,眼睛难免发亮。
他对罗成并不十分熟悉,但亲眼见过他凭着一杆银枪,在一招之内伤了元霸,还是一副手下留情的样子。也听过他九岁从军,战突厥,从无败绩;不知何时投了瓦岗,破长蛇、破铜旗、拿玉玺,依然从无败绩。
罗成还是一眼都没有看他,只盯着前面的表哥,就好象一眼看不见,那人就会丢了似的。果然是良驹难驯,但若是侥幸能够驯服,这少年却绝对是大唐难得的将才。
李世民心念四转,终于想起,不知什么时候曾经从姐夫柴绍那里听说过,这“寒面银枪”谁都看不上的冷傲将军,唯独对自家表哥几乎是百依百顺。
想要收他,还是要先收了秦琼。
眼见着就要入了瓦岗,程咬金道:“二哥,你不是要放了他么?”
罗成道:“四哥糊涂了,秦王殿下虽说是误入,但也是闯了我西魏地界,私自放人,咱们怕是还没这个权力。”
秦琼冲他笑笑,道:“二公子,委屈你走一趟了。”
程咬金想想也是,若是不入大魏,就此放人,不过是个小人情。但若是牵扯到国与国之间,那这人情可就大了不止一点儿。
他嘿嘿一笑,拖着李世民进了军营。
秦琼吩咐手下把魏丞相和徐军师叫醒,请到自己帐中,其他人不要惊动。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哥儿几个一合计,还是决定即刻去请魏王李密升殿处置。
徐懋功敲响了殿前金钟,众人到金殿候驾,等了半天,却不见李密登殿,徐懋功便转至后宫亲自去请。
却正好碰上了一个内侍,说万岁让击钟人进宫回话。
徐懋功心道这李密能耐没有见长,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但也无奈,只好随内侍来到寝宫,隔着窗户将事情禀报过,又说大家都在等着魏王登殿审理李世民。
然而报过之后,却只听得里面萧妃软语温言说着些什么,半晌才见李密顺着窗户缝儿捅出来一张纸条儿,上书:“不赦李世民。”
徐懋功窝了一肚子火,一路想着李密登基之前许诺众臣,说日后一定会卧薪尝胆,躬行政事,却不想如今抱着个前朝妖妇,干出这窗户缝儿塞条儿的事情来。
回到厅前三下五除二给李世民松了绑,倒地便拜,道:“秦王千岁在上,徐绩徐懋功大礼参拜。”
众人都诧异他进了一回后宫而已,这是怎么了?
但李世民那是什么样百转千回的肠子?一看此情景,也不去问这是什么情况,只拿手一扶,道:“徐先生快快请起。”
徐懋功这才把后宫的事说了,又说那李密色|欲熏心不理朝事,且心狭量小难当大任,他就此降唐了,看众位兄弟作何打算。
魏征向来跟他一条心,也早就受不了李密的昏聩,二话不说,倒地便拜。
李世民又说了一回客套话,这才拿眼去看秦琼。
徐懋功意会,道:“二哥,此地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世民道:“恩公,临潼山之恩,小王不敢忘记。还望恩公能看在天下人的份上,帮我大唐尽快统一天下。”
他虽讲得是恩,却不像之前自称“世民”,收将之心显而易见。
罗成忙扯了自家表哥一把,道:“秦王好意,我表哥心领了,但这瓦岗,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完,表哥身为军中元帅,岂能一走了之?”
秦琼知他的心思,回了个眼神让表弟放心。
其实他原先不肯离开瓦岗不过是为着这里有一帮跟着自己反了隋的兄弟。如今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也没了争天下之心,自是不会看见个“明主”便两眼放光。
李世民看他低头不言,试探道:“恩公?”
秦琼道:“秦王厚爱,叔宝感激不尽,但确实如表弟所说,叔宝此时不能归附,还请秦王见谅。”
罗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可是表哥,若是咱们不走,明日魏王怪罪下来……”
秦琼笑道:“无妨,军师一走,这便是魏王准了的。”他找来笔墨,在那纸条上添了两笔,原先的“不赦李世民”便成了“本赦李世民”。
李世民道:“既然恩公不愿此时归唐,小王也不便勉强。先谢过今日大恩,日后但有差遣,小王万死不辞。”
秦琼也不马虎,微微抱拳道:“秦王殿下,今日的人情,叔宝就卖了,日后若有得罪,也还请秦王担待。”
他想的是,若以后要跟表弟在北平过逍遥日子,凭着两次救命之恩,或许能跟他李家也要一个听调不听宣的特权呢?
程咬金看他们还在这边啰啰嗦嗦,大嗓门一开,道:“走是不走?一会儿惊动了单老五,小唐童你还想走?”
罗成道:“四哥你可以喊得再大声一点儿,五哥他一定听不到。”
闲言少叙,当夜李世民带着魏征、徐懋功连夜下山,秦琼、罗成和程咬金这边一番合计,便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次日,李密第一件事儿便是要提李世民,却被秦琼一纸小条儿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秦、罗、程三人一唱一和,把放走李世民的事情往徐懋功身上一推,推了个干干净净。
李密这才发现徐懋功和魏征竟然都不在朝堂,喝问:“丞相呢?军师呢?宣丞相!宣军师!”
他心里打鼓,这二人平日里不管心中想什么,表面上却都是最守礼法的,如今早朝不到,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内侍接旨出去,回来时却是慌慌张张,说军师府和丞相府都已经人去楼空。这徐懋功和魏征果然是连夜下了山。
李密气得火冒三丈,虽然心里怀疑秦琼他们知情不报,手中却没有把柄。又担心这几个人也一甩袖子走了,只得作罢。
单雄信全程没有言语,待退了朝,第一个冲出殿门,气呼呼往回走。
秦琼连忙追上去,喊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头,只好一路跟着。
到了单府,单雄信也还是一个好脸都没有,喊来一直跟在身边的单轴,吩咐他遣散了府中下人,自己也带着家人早早去寻出路。
单轴吓得脸色煞白,道:“庄主,您这是连我都不要了吗?”
单雄信道:“是,我要去做的事,凶险非常,你也走吧。”
秦琼使了个眼色,单轴才战战兢兢退下。
单雄信一声不吭地收拾随身的东西,秦琼就在身后跟进跟出,直到他再也没有可收拾的,两个人站着半晌,单雄信才道:“二哥!”
秦琼倒了杯茶给他,道:“你恼我,就冲着我来。找下人撒什么气?离开瓦岗,这么多兄弟,你都不管了?”
单雄信攥了攥拳头,接过来一饮而尽,道:“二哥,李密荒唐,连我都看得出来,你们会一直留着吗?你们若是打算一直留着,昨晚又怎么会放李世民走?二哥我不怪你,李渊他如日中天,你卖个人情,日后免不了碰上了,怎么都好说。你没跟他走,兄弟就谢你了!”
秦琼上前攥了他手腕,道:“那么,你打算去哪儿?”
单雄信眼睛一热,上次秦琼这么攥着他,竟已经是多年之前。他扭头眨眨眼睛,道:“去洛阳。我跟李唐,注定是水火不容,只要有机会,我二贤庄老小的仇,我就还是要报。”
秦琼虽然想劝,但也知道他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脾气,想了想,试探道:“不投李唐,也不留西魏,跟我走呢?”
单雄信哈哈大笑,道:“二哥!你自己话里都带着犹豫,就别哄兄弟开心了。我可不想天天跟罗成斗心眼,何况我也斗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娶个亲,生个子,过过寻常的生活了。二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保重!”
他这便算是下了逐客令,秦琼也只得道了声“保重”,便退了出来。
门口见到罗成,秦琼扯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罗成扶他上马,道:“你就别想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五哥在这边如同龙困浅水,离开了,未必不是好事。你这眉头再锁着,我可得请个有经验的锁匠过来,好好地配把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