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此时竟是半点不能分辩,不住的说道:“都是贾芸那小子不好,贼眉鼠眼的乱动脑筋,元春那妮子不自重,好不晓事,媳妇也是被缠的没办法,又怕她不尽心服侍太子,给合族人惹祸,这才出此下策……”
未等她说完,一个茶杯直直砸到她旁边,水花四溅。她惊叫着抬起头来,只见贾母气的浑身打战,拍着桌子道:“岂有这么糊涂的娘亲!岂有这么编排自己闺女的!哪怕别人起疑,你做母亲的也要拿话去解释开了,就算是编谎,也要将谎话给编圆了,这才是保族里、保家里不受牵连的办法!似你这等糊涂,原该咬紧牙关不松口的,元丫头任凭她闹去,我还不信她敢给太子摆脸子看!既然应承下这糊涂事,担了干系,就该弄得神不知鬼不觉,把前前后后的痕迹都给抹平了才好。现如今芸哥儿的娘在外头大叫说芸哥儿丢了,宝玉口口声声说在你屋里看到个标致丫头,这般不谨慎,打量谁是聋子哑巴不成?族里人的性命你还要不要了?”
王夫人在地上吓傻了,只顾诺诺流泪。
贾母见状,叹了口气道:“你这想法原本就不对。且不说元丫头是我一手教养的,我既然敢送她进了宫,就自然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并不是那种轻佻人。漫说元丫头,就连贾芸那小子,我也是敢保下的,听说那芸哥儿如今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懂得些什么?元丫头进宫四年,四年前,就算两人见过面,又都是一团孩气的孩子,如何就想到这里去了?元丫头去年封为太子侧妃,自然是我们贾家意想不到的荣耀,或者是有些造化也未可知,她既然口口声声说芸哥儿能为她助力,想必这芸哥儿也是有些来历的。”
王夫人大着胆子回了一句:“纵便是有来历,又如何及的了宝玉?我家宝玉还是衔玉而生的呢!元春那丫头在家时,还曾亲自为他开蒙。如今到了宫中,问都不问,一心想着念着那个贾芸,还说什么要善待那小子,以免我终身无靠。这岂不是连宝玉和兰儿一起咒了!”
贾母皱着眉头问道:“元丫头当真这么重视芸哥儿?”
王夫人流着泪,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
贾母心中盘算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这个事情我便替你担下了,务必帮你收拾得干净。只是,从此家里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插手了,交给凤丫头去吧。”
王夫人一愣,惊得喊叫出声:“老太太,这如何使得?凤丫头年纪尚轻,难以服众啊!”
贾母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凤丫头年纪虽轻,但我见她大局上只怕还明白些。或者也可使珠哥儿家的在旁辅佐着,再者迎春、探春几个丫头也都到了学着料理家事的年纪了。你专心在佛堂念佛,好生看护宝玉,将来必有福报。”
作者有话要说: 5月23日修改
☆、群殴
这壁厢贾母使人留神打听着贾芸家的动静,听得贾蔷跳出来说芸哥儿在他家过夜,事情算是结了,先松了一口气。又唤来宝玉,教他说先前在太太房中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是买来送人的礼物,又随口嘱咐了下头人几句。
王夫人在旁边看着,起初还有些不服气,渐渐的暗自心惊,不多时府里人便纷纷有意无意将两件事情传闻开来。既不过分描补渲染,却就此淡淡的揭过,令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真相一般。王夫人这才看出老太太对家里事务的手段。
贾母又留意宫里的动静,听说元春宫里走水死了几个下人,嘴上叹道:“阿弥陀佛!这孩子倒有些心狠手辣了。”又亲自带了王夫人择了良辰吉日去清虚观跪香拜佛,心中却对元春更加放心。
初四的时候二月姐携姐夫吴隽归家,贾芸听说后浑身不自在。好在吴隽此日却颇为守礼,只是多看了他几眼,赶着问了些功课进益的事情。贾芸也按照礼节答了。两个相安无话。
却说贾芸因听了倪二从军功上起的这般话,对倪二更是看重,知道这个醉金刚看似莽撞,实则却也是有几分心胸的。他虽着意靠科举出仕,但也想有几手功夫傍身,强身健体,因此择了一日拿了几瓶酒,又从家带过去一片羊肉,任卜氏在身后絮絮叨叨,万般不情愿,竟是进了倪二的屋子,跟他大谈特谈习武之事。
倪二见他这般看重,心中欢喜,命他娘子将羊肉切了些,加烧了几个小菜,俩爷们就着酒说起练武的事情。倪二大声说:“常言道穷文富武,依我说二爷既要练个把式出来,必然要从站桩开始的,打好基本功。等有几分根基了,我去介绍几位高人给二爷认识。拂云叟知道不?京城里有不少世家子弟都师从他门下呢。”
他娘子上菜的时候听说,不意插口道:“前些日子见王大人府上客串的那个柳湘莲,真正好相貌的,他不就传说是拂云叟的得意门生吗?那戏文唱的,真真绝了。”
倪二笑骂道:“娘们儿就知道小白脸,没个规矩的,也不怕芸二爷听到了笑话。不过这柳湘莲,虽然小小年纪,却真真是个手底下有功夫的,就连道上的人,都有几分怕他哩。二爷若练到他这份火候,军功什么的还怕不唾手可得吗?”
贾芸心中一动,笑道:“有机会还要请倪二哥帮忙引见引见。”
倪二叹道:“我哪里能结交上他啊!我不过京城一泼皮罢了。”说罢有颓然之色,贾芸见了,连忙使言语安慰。
常言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此贾芸真个跟倪二一起早起练武了。虽然起初只是站桩扎马步、打几套拳脚而已,贾芸却也练得有模有样。
过了正月里,家塾重新开课,众顽童依然是嬉笑打闹,和从前无异。只不过贾蔷一直不见踪影。
一次课间休息,旁边人便大声问他道:“常言道世态炎凉,我今个儿才算见了!从前是好的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如今人家生病,竟连个问候也没!”贾芸一看,却是金荣。
贾芸这日心情不大好,再没有平日里忍气吞声的意思,大声道:“金家兄弟也不必这么含沙射影的,想骂人就说明白了,想打架我接着便是!”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见金荣自个愣了一愣,觉得很是畅快,便不去理他,继续温书去了。
本以为这事情就消停了,突然听到背后风声怪异,急回头看时,见是一方砚台打来,偏过要害,那砚台连墨全倒在自己衣服上,墨汁淋漓,别提有多狼狈了。
贾芸心头火起,正在寻找事主,又看见金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出来,一边口中怪叫着:“好小子,居然动起手来了!蔷哥儿那般待你,竟养出白眼狼来了!”
贾芸怒道:“你别嘴巴里扯出些有的没的闲话,想动手的话我奉陪,牵扯出别人做什么?”他跟着倪二学了几日招式,正手痒得很,见金荣挑事,竟不闪不避,空手和他相持起来。旁边金荣的朋友看金荣落在下风,便趁机打太平拳暗助,时不时扔几个砚台,又丢几本书,贾芸自谓是手上有功夫的人,意气风发,不闪不避,居然全部接下,丝毫不落下风。
突然听得有人暴怒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听声音正是贾代儒。唬的大家都住了手。
贾芸回头看时,只见贾代儒全没了平日里那儒雅长者的风范,一双眼睛里怒意深不见底,死死的盯住自己。再看学堂中,竟是一片狼藉,和自己对打的这些顽童固然是鼻青眼肿,更有些胆小的孩子躲在书桌底下瑟瑟发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事情大发了。
贾芸张口欲说话,早被贾代儒抬手止住。贾代儒先喝令外头的仆人们收拾了地面,清理了损失,又给金荣诸人一人一顿戒尺,打得诸人都肿了起来,方扭头对贾芸说:“这次的事情,你是个挑头的,理应受到重罚才好。你跟我来。”说罢,竟转身进来平日里小憩的后堂。
贾芸无奈,跟着进去,老老实实听贾代儒训话。
贾代儒叹道:“这些孩子里,我对你期望是最高的。知道你平素机警懂事,从不和那些孩子们一般见识的,如今是怎么了,竟也胡闹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他们胡闹,是因为他们胡闹的起,你又有什么,你平日里的志向都到哪里去了?”
贾芸听了这话,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意思,心中警醒道:正是呢,我在这里到底烦恼些什么呢?不过是她随意找了些借口,难道我还当真了,倒把正事给误了。只是这一番心事,却实在和贾代儒这种长者分说不得。
贾代儒道:“虽然是金荣几个先动手打你,但你既没受伤,我单罚他们几个,毕竟说不过去。如今罚你将那论语抄上百遍,以十日为期,若是十日后还没抄好,你便不用来了!”说罢,便叫他出去。
贾芸心下一紧,却不敢分辩什么,从此满心的心思都在这如何完成先生处罚上头,把那些烦恼倒淡了许多。
却不知道金荣几个人是被打了手心的,见他从先生后堂出来毫发无伤,心中更是嫉妒愤恨,和他的梁子越结越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5月23日修改
☆、认亲
这边贾母正月里头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待过了正月,她便又想起贾芸的事情,先派人将贾芸家的亲戚诸事都打听停当,又思索了几日,方得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