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郎已是穷途末路。
他且杀且退,被层层包围着,即便是绝世高手,也是插翅难逃,在辽兵后头的仍是那名美丽的明姬公主,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傲然笑意,她显然没有要杀杨四郎的意思,又再次劝说他归降他们辽国,杨四郎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他心知自己此番已是在劫难逃,只想着多杀几个辽兵来陪葬,男儿大丈夫,何惧生死,何况是为了报效国家而亡,他并无遗憾。
只是,终是无法再见那人一面了。
杨四郎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解下腰间的匕首,那小金刀是母亲临行前所赠,她曾承诺于他,如果他能带着小七平安归来,那她终其一生,也不再过问他们二人之事。
母亲只怕早有所察了吧,但是可惜了呢,他恐怕无法完成了,那个他所爱的少年,在战乱中被冲散的时候,杨四郎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如果不是为了再见他一面,怕也坚持不到现在了,可惜,他恐怕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生与死,总是不由人的。
若有来生,穷尽碧落黄泉,我亦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杨四郎在心底对自己说,然而下一刻,他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第77章
杨七郎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到如今生死未明的杨四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在杨四郎危难之际到达,当时杨四郎脸上的笑容,让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和感动,但是明姬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杨四郎拼死要保护他,可是自己也维持不了。直到他们被逼到了悬崖边,两人都已身受重伤,战铠几乎被染成了血色。杨七郎和杨四郎站在悬崖边,前有追兵后有绝路,这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雪崩,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上一次那种悬崖,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但是那一刻他的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恐惧,不是因为曾经死过一次,而是因为和杨四郎在一起,莫名的让他觉得心安,人生中,如果有人愿意和自己生死相随,也许真的是一种让人无法言说的满足和幸福,遂在杨四郎问他后不后悔时,杨七郎忍不住扬起一抹平静的微笑,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杨四郎的,选择了和他一起跃入无底的深渊……
失重的感觉十分难受,也许只是一霎那,也许已经过了很久,杨七郎不知道,他只知道因为某些原因,他的手最后还是和杨四郎分开了。
来不及惊恐,下一刻,他已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他感觉身上湿淋淋的,眼睛迷蒙着睁不开,恍惚间却似乎听到了杨业的声音。
也许是命不该绝,谁也没有想到,他和杨四郎第二次跳崖竟然还遇到了河流,因为这个,他的伤并不算重,还很巧合的被杨业和杨六郎所救。
至于杨四郎,可能因为水流的缘故,他们被冲散了,至今下落不明。
人生的总有太多奇妙的机遇,杨七郎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历史的原来轨迹还是上天给的机会,心中并不因此放松下来。
杨业与杨六郎所带的那部人马如今也是损失甚重,再救了他没多久后更是又再次与辽兵对上,临近穷途末路之际,杨业终是决定带人遁逃入李陵庙。
当时杨七郎重伤昏迷,再醒来已是回天无力。
历史上,杨业可不就是死在李陵庙吗?
事情似乎总喜欢在又所转机的时候,又打了个旋,转了回去。
杨七郎心中不安,却也毫无办法。
休息了两日,他的伤好了一些,却也意味着,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退入李陵庙,实是无奈之举,杨七郎也没再这一事上多做纠结,他如今心忧的,是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了。
这座山里,已经被辽人团团包围,一边是层层逼近的辽兵,另一边是悬崖峭壁,要说逃,看辽兵的模样,恐怕连崖下也有人守着。
他们的粮草已经不够用了,辽兵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看起来并不急于进攻,大约是想等他们自己到了弹尽粮绝之时,而这个时间,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今晚他们已经把最后的一点食物吃完了,如果还想不到方法突围,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敌人的铁蹄。
杨七郎还在思索着突围的办法,杨六郎却走了出来,杨业白天想带人从另一边查探薄弱点,却不小心中了一箭,杨六郎之前都在帮他疗伤,他感觉到杨业大概是有话要和杨六郎说,于是这才一个人先行出来,站在庙前的一座碑发怔。
“小七,爹要你进去。”
杨七郎还没说话,杨六郎就告诉他杨业想找他谈话,杨七郎也不好耽搁,连忙道:"我这就过去,"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往里面走去。
却不知被留在原地的杨六郎心底也是思绪翻飞。
……
杨七郎没想到,杨业竟然会对他说这种话,即便知道这是情势所迫,但是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杨七郎心里没有什么可怨的,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委屈,不知是为了原身,还是为他自己。
“我知道了,爹放心吧。”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却突兀的闯了进来:“我不同意。”
杨七郎微讶,抬头正好看到杨六郎的身影,只见他面色铁青,不由分说道:“爹,要死一起死,我不能让你和小七冒险。如果你们留下,我也必须留下。”
杨七郎心中倒是有些宽慰,他这个六哥是个憨厚的,还曾救过他,便是真要自己以命换命,杨七郎也不会觉得太委屈,他之前也不是犹豫,只是由杨业开口说来,到是像强迫一样,杨七郎打心底的没了好感。
没错,杨业的想法就是由他和自己带兵引开辽兵,让杨六郎有机会从另一边突围。
而在他们手下的人员看来,留下来的,结局必定是凶多吉少。
杨六郎暗自庆幸自己因为一时担忧而跑来做了这等偷听行径,要不然,如果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和小七身死,那他即使活了下来,也会生不如死的。
此刻听到杨业的计划,心里一边觉得感动一边又觉得自己爹爹对小七委实太过无情了。
杨业听他此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杨七郎,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心里何尝好受,可是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现在这种情况,多活一个是一个,遂始终不肯改变主意,见杨六郎面色难看,只能劝道:“莫胡闹了,你是我杨家的儿郎,怎能轻言生死,你得回去和皇上汇报此次战况呢!”
杨七郎看他不改主意,虽然对他没有好感,但是杨六郎这个人,也是他的哥哥,杨七郎并不希望他出事,犹豫了一瞬也开口道:“六哥,就听爹的吧,我们会保重自己的,你莫要太过担心。”
虽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杨业和他都有伤在身,要突围的难度很大,杨六郎身上只有一些轻伤,他武功也算不错,能逃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杨六郎嘴唇动了动,却在他们坚定的目光下把话压回了心底。
……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杨七郎看着杨业他们商量战斗部署,心里一片冰凉。
入夜不久,杨家将发动了反击。
杨七郎和杨业俩人带着一部分将士引开了辽人的注意力,让杨六郎突围。
只是杨七郎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又遇到了熟人。
前两次他都让明德损失甚重,把人得罪的深了,现在可谓狭路相逢,杨七郎心里也有些打鼓。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对方虽然对他步步紧逼,却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但是这种只守不攻的状态,让杨七郎有些恼火,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单对单都打不过,现在还不如利用一番。
遂转移目标杀了十余个辽兵,总算见明德有了些许反应,但是因为看出他并不想要自己性命,杨七郎毫不客气的利用了这一点,倒是让明德有些束手束脚。
杨业在另一边对战,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这一边,看到这种情况,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杨家将等人一番酣战,身上又添了几处伤痕,得知杨六郎已经成功突围,他们也不再恋战,连忙退守李陵庙。
此时,跟随他们的将士以及由原来一百多人变成了不足十人。
杨业身受重伤,杨六郎走了,杨七郎只能亲自上前照顾。
他们都知道已经没了退路,便是杨六郎能够找到救兵,他们也没有时间可以等了。夜色渐浓,杨七郎看着夜,眉头紧蹙。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原本伤重昏迷的杨业终于醒了过来。
杨业看着窗前站得笔直的俊美少年,心里恍惚有了一丝后悔。
他曾以为,以他这个幺子的习性,在他刚说出那个计划时就会反驳出声的,但是他猜错了,那个少年一脸淡漠的模样,除了眼底深处的那一抹受伤外,他没有表现出一点怨恨。
也许他是真的太久没有了解过他的这个儿子,竟不知不觉间,也已长成了这般模样。
身材纤细却不柔弱,眉眼如画,即便是站在战场浑身浴血,亦挡不住那一身俊秀绝伦的风华。
那熟悉的眉眼,隐约带着他的夫人的影子,但是却多了一抹刚毅,几分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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