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热闹又过于安静的画面。
这里,应该是幻觉制造的场景吧?
也许他该把所有的东西都砍一遍,这样就能找到隐藏其中的讹兽了。不过万一对方是变作一片草一片叶子,这工程量就太浩大了,而且放在现实场景中也许他就是在狂砍空气也说不定,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显得特别蠢。不如守株待兔,或许在对方眼里自己才是那只靠近陷阱的兔子。不过兔子老是不撞树桩,猎人也该着急了吧?
雷诺随意折一段花,用花朵那一头逗弄浅流中的小鱼。
身侧响起粗粝的威胁的叫声,原来是山谷边拐出来的带宝宝散步的黑熊妈妈。雷诺看了看一派天真跌跌撞撞走在妈妈身边的两只小熊,默默地转回头一动不动装尸体——虽然说装尸体好像不能骗熊,但是那只熊看起来不是狩猎中,应该是吃饱饱了带宝宝来散步的吧?不动作的话,应该会被无视吧?
然而黑熊却步步紧逼龇牙咧嘴,低吼声翻滚着,凶相毕露。林间的动物却仿佛不受影响,小鹿继续蹦跶,猿猴继续抠屁,鹦鹉继续声乐练习。“唯一的真实是致命的陷阱,‘最触动人心之物,最有可能是谎言’”,雷诺再次瞟了眼不断被熊妈妈拨到身后又固执地探出好奇的脑袋的小熊一眼——是幻觉陷阱吗?虽然有博取同情心的嫌疑,但是这种等级的欺骗有什么杀伤力?
如果他杀了熊妈妈,无辜的小熊就该变成孤儿了。虽然很抱歉,但是作为一个不可能有母爱又无情的男人,雷诺是不可能做出收养小熊这种有爱事情的。而且如果在熊妈妈死后,小熊却亲昵地靠近他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宰了它们。尽管小熊很可爱,不过鉴于环境特殊,他是绝不会同情心泛滥的。在努力散发“我不是坏人”的无害电波无果后,面对飞扑而来的黑熊,雷诺干净利落地起身,踹,蹲回去。
黑熊躺在地上抽搐半晌,嘴角淌出鲜血,最终一动不动。
慢慢的,幻境褪去了。动物逐一消失,山谷溪流也被平地取代,在雷诺面前的不过是普通的森林,而他手中的不是花枝,而是细小的枯枝。拨弄的不是小鱼,而是雨天后散发甜蜜腐朽气味的陈旧落叶。
一双精致小巧的马靴出现在雷诺的视野里——
“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好担心,”雷诺抬头便看到夏尔苍白又温柔的脸,透过过于宽大的外套,白皙细小的手指张开,露出粉色的掌心和指腹,少年张开手掌,“迷阵已经破除了,我们走吧。”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夏尔。”
雷诺拭去少年脸上遗漏的担忧的泪痕。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能保护我的人。”
扬起小脸的少年露出的微笑,犹如冬日白烂的清澈阳光,炫目却又光线柔和,在冷色调中让人迫不及待产生温暖的感觉。雷诺还是第一次看到,夏尔笑得如此唯美又纯洁。
60暴风国王番(上)
以现在的成功学来说,作为一个统治者,能够为国家带来繁荣昌盛,又能长期地栖居在权利的顶峰,智商和情商都应当是首屈一指。
如果说,以暴风国王这样残酷的性格却能统治斯比亚30多年,没有得到上上下下的爱戴却始终保持着国家内部铁桶般紧密坚固,那么他之所以获得忠诚,大概在于天生能令人产生敬畏之心。
没有一个人不恐惧他,哪怕是算计他的对手,也在恶毒的笑容后隐藏着一丝惶恐。
斯比亚唯一的王储,拥有无比高贵的出身,亲生母亲是血统纯正且品性高洁的皇妃,养母是老利奥波德陛下的堂姐——一位强势而高贵的皇后。从婴儿时期,还没办法用罗圈腿走路时,利奥波德-K陛下就天赋异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抓周时利奥波德陛下无比霸气地将大陆地图踩在脚下,用沾满口水的小手举起战车模型,老利奥波德高兴地将一半军符送给儿子当生日礼物。
利奥波德-K陛下的身世毫无瑕疵,当老国王重病去世,他那与老国王伉俪情深的皇妃母亲也随即上穷碧落。一辈子兢兢业业也算勤勉克己的老国王以及温柔娴淑优雅端庄的皇妃,虽然并没有为斯比亚王国的版图扩大、国库充盈做出多大贡献,却被史官以典雅崇敬的文墨镌记。
3岁的时候,利奥波德-K陛下成为了万城之君,那个时候陛下坐在富丽堂皇却过于夸大的龙椅上,一脸冷艳高贵地抓着自己的脚丫玩。同姓利奥波德的皇后自此垂帘听政,由于将陛下视如己出的美名,这位满腹阴谋的皇后曾很长一段时间,权势滔天。
利奥波德-K陛下苛刻的对称癖并非天生。在陛下4岁那一年,有一次他突然考虑到对称的问题——那是贴身服侍他的侍女,她经常伸过来为他整理衣襟或者递碗递叉的双手不知怎么就让陛下觉得很不顺眼。一般人都惯常使用右手,右手总会比左手粗大些,那个侍女也是这样,而且她右手的手指比较弯曲,有整体向□的趋势。这双不对称的手让陛下寝食难安,终于有一天,无法再忍受的陛下亲手砍了那双手。完美的,一模一样的伤口。
不过并没有人意识到陛下惊人的控制力道与角度的天赋,事实上,所有伺候这个小孩的侍女全部吓坏了。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一贯强势的皇后——不,已经是皇太后了——展现了母爱泛滥的一面,她压下了事情真相,将侍女安上失职罪名,并以一个温柔的母亲所能讲述的所有言语来安慰双手染血的利奥波德陛下,似乎坚信他才是受害人。
利奥波德陛下追求对称的恶癖没有得到及时的修正,反而有滚雪球的趋势。
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两只手是完全对称的,如果有的话,那么大概都被送到利奥波德陛下的皇宫了。尽管如此,有的时候除了形状和大小,斑点和指甲里的小月牙的不对称也曾一度成为陛下的眼中钉。如果用陛下砍下的手来铺路的话,大概“刚好可以代替花园里的那条鹅卵石小径”。此后陛下目之所及的皇宫里,所有侍女和侍卫都戴上了完全对称、整洁的手套,直到利奥波德陛下克制了疯狂的对称恶癖,而将其控制在稍微合理的范围——不过说起改变的原因,倒不是陛下变得慈悲了,而是陛下的恶癖越来越多,被分散了注意力。
比如,对于环境的整洁苛刻到了要求空气的清洁程度的地步。又或者,曾一度因为无法忍受大臣、皇亲国戚和身边人的“多余无用的话”而钻研可以切掉言语的巫术,最终不得不用严苛的禁令代替。
因为令陛下纠结甚至狂暴的东西变多了,他反倒没太多精力去观察每一双手是否对称,并对此耿耿于怀了。
但是我们要相信,能量的总和是不变的。
利奥波德陛□内邪恶的能量无论怎么分裂,都丝毫不会减损他残酷的美名。
与利奥波德陛下臭名昭著的恶劣行径相对应,他无与伦比的才华也大放异彩。惊人的军事天赋、日进千里的武艺技能,以及由于陛下变态的完美偏执症而学什么就精于什么的超强学习能力——总之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再加上与生俱来的高贵强大的气质以及比历代利奥波德国王都要更为英俊的容貌,一开始怨声载道的朝野中竟然也出现了倾向于利奥波德-K陛下的天平。
爱慕强者、爱慕才能、爱慕身型容貌之美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尽管利奥波德陛下的恶名在满朝文武以及贵族阶级中振聋发聩,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与生俱来的强光如太阳般吸引着充满畏惧之心的飞蛾。
利奥波德陛下10岁,当他的视线掠过,没有一个侍女或者侍卫敢与之平视,他们怀揣着生命的恐惧,将身体卑微地弯曲,那种臣服的脊椎弧度已经成了本能。贴身的侍女应当是最能感受到利奥波德陛下残酷变态的人,然而让她们形容这个有着流利的黑色半长直发的小小少年,她们几乎会脱口而出“天使”,而不是“恶魔”。
无论多么憎恶仇恨利奥波德陛下的人,看到他之后都只会被净化到只剩一种情绪——恐惧。
然后,由恐惧产生敬畏。
曾经一度,利奥波德陛下以为皇后是唯一爱他的人。当他还步履蹒跚,没有完全学会走路时,这个高贵又强大的女人在丧失丈夫的情况下,毫无怨言地将并非自己亲身的儿子推上王座,以其强硬的手段与背景为他守住了王位。当他将她的宠物鹦鹉剖膛开肚,当他砍下侍女的手掌,当他将侍卫切成两半,当他恼怒地将大臣当场踹得吐血……她都无比包容地原谅他,总是安慰他,以亲自道歉或祈祷的方式为他赎罪。
然而12岁那一年,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她开始与另一位利奥波德的堂弟亲密来往后,他便逐渐猜出了事实的真相——她不过是要骄纵他成为人心丧失的无能暴君,将他束缚在皇宫的一隅,让他在此为所欲为,却恶名天下,让他尽情玩耍,沉迷于此。只有这样,她才能将他的注意力从政治上引开,只有这样她才能制造出众叛亲离的废物,只有这样她才能永久地把持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