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夜成夜地盯着客房的门不眨眼,盛铭却从来没有表示出过那个意思。
盛铭的脾气虽恶劣,但他出身巨贾名门,受严谨家风浸淫多年,接受的是良好的精英教育,骨子里其实仍秉持着某些君子原则。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看不上安凡。他虽然留下了安凡,却始终嫌他脏贱。
安凡并没有和盛铭打几个照面,盛铭就出了差,时间挺久,有一个星期。这些时间里安凡终于做好了一层薄弱的心理建设,薄弱到只足以他敲了盛铭门后就土崩瓦解。
盛铭独惯了,出差的几天完全把安凡忘了,回来见到家里有人还诧异了一瞬才想起来。
门外的人躲闪着他的眼神,盛铭扫过他全身,有些玩味地笑了。和他上过床的人不少,这经历倒是挺稀奇。
“你见了我就只知道哆嗦吗?”
“对、对不起。”安凡脸涨红了,慌张地道歉。他应该是刚洗过澡,萦绕着湿润的水汽,还有淡淡的皂香,这样的一张脸,一个人,倒很难和前些日子□□的人联系在一起。
被压到床上的时候,安凡之前警告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失态不要露怯不要惹盛先生不高兴,临到头都不管用。
他仿佛又被关进了那间满是道具的房间,手脚被钳制,肢体上的触感令人作呕。
他浑身抽搐着真的干呕起来,身上的压迫感消失,盛铭松开他,冷漠地看他伏在床边痛苦地干呕。
“行了,我不缺你一个服侍的,你不用再这样。”
安凡并没有松一口气,他感到难过,对自己懊恼。他没有什么东西能给盛铭,连最基础的欲望也满足不了他。
也许真是应了盛铭说的“贱”,可是从安和走后的十多年里,他遇见过那么多人,只有盛铭,向他伸出了手。
这一点点好对安凡来说太重要了,让他受宠若惊。他沉迷于贴近这罕见的温暖,又战战兢兢地想付出些什么来予以回报,不然于心都不安。
安凡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盛铭在家的时候他几乎把自己全时关在房里,害怕打扰到盛铭。
盛铭不在的时候他又几乎承担起了家里的保姆职责,不过盛铭的房间他不敢进,那些私人的东西他也不敢动,只把基础的家具擦得锃亮。
直到有一次两三点钟书房的灯还没关,安凡咬了咬牙,蹑手蹑脚去了厨房,做了一碗面小心地敲响了书房的门。
这些日子里盛铭好像又把安凡忘了,他其实对自己也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自己对房子里突然增加的另一个住户竟然不排斥,迅速地习惯了那人的存在。
他看着那人有些忐忑地把面放在桌上,可能是灯光太温暖窗外的夜色太温柔,盛铭接过了那碗面,味道很好。
“这段时间你都是在家自己做饭?”
安凡以为他不高兴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都是用的新买的小锅,其他的用具都没碰过,以后我出去吃。”
盛铭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又继续抄起一筷面:“以后多做一个人的,我回来吃饭。饭具随便用。”
安凡猛地抬起头来,不安的手指顿住,看到盛铭并没看他,只继续吃东西,一丝浅淡的笑意爬上眼角眉梢,长久纠结的眉目微微舒展开来:“嗯。”
这是那么久以来盛铭第一次见到他笑,还挺好看的,盛铭气呼呼地想。
第11章 煎熬
还没到九点钟,盛铭就把安凡拉上了床,把人搂在了怀里。
他现在仍觉得有些神奇,虽然安凡是双性人,但盛铭一直以来也都是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几个月前还没想到能有的宝宝,现在就已经到来了。
他的手掌放到安凡的小腹上,轻轻摩挲,那里尚未有什么动静,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悄地孕育。
“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安凡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你想要哪个?”
“都好,嗯……不过如果是儿子的话,估计会很皮,还是女儿好。”
安凡动了动嘴皮子,又把话憋了回去。他想问,如果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而是我这样的怪物怎么办?
只是他看着盛铭放得温柔的眉眼里掩不住的喜意与期待,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整整一夜盛铭的手都护在他的腹部,安凡睁了一晚上的眼,身后是盛铭温热的怀抱,小腹被他捂得有点发热,安凡却没有动一下。
盛铭的脾气之前就有意压制,接下来的日子里更是像换了一个人,宋立说让他禁烟也是答应得利索,偶尔熬不过烟瘾也从来不在房间内抽,反倒是安凡的脾气变得有些坏。
他的孕期反应来得很早,也非常强烈,几乎完全无法进食,连早起还未吃饭就能吐得天昏地暗。
他变得无法抑制地焦虑,想发脾气,在身体很虚弱的情况下也抗拒盛铭的帮助。但他一向温和惯了,所谓的脾气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自己和自己生闷气,偶尔忍不住对盛铭撒了些火气也立马抱歉得不行,把那份谴责加倍地施予自己身上。
一开始的时候盛铭还没觉出什么,他甚至喜欢这样在自己面前放纵情绪的安凡。以往两人的关系像隔了层木板僵持了那么些时日,除了盛铭过于高傲不懂得如何往下看,其实和安凡始终过于谦卑也有不小的关系。他把自己放得太低,把盛铭放得太高,这样发展出的感情始终是病态的,他无法从其中得到满足,盛铭同样无法体会到所谓的正常爱意。
而当安凡终于流露出一些任性,那些不满的情绪让他更加鲜活的同时,也让盛铭感到这份关系的真实性。
感情中的两个人,无论现实中的身份地位如何,差距有多大,在那份关系中,应该是平等的。
但时间一长,盛铭也变得着急起来。宋立几乎每日都被传唤来,但面对安凡强烈的早孕反应,他也束手无策,只能给他注射一些补充能量的药品。
宋立心里很清楚,这过剧的反应和安凡的精神因素有着很大的联系。虽然安凡从来没有说过,认真地遵从着医嘱,让干什么干什么,表现出正常的样子,但他内心的恐惧、排斥、抗拒虽没有呈现于表面,却刺激得身体给予了反应。
最初的欣喜逐渐消退,盛铭的心思从孩子的身上抽出来,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安凡身上。
他以前只想着他们拥有一个孩子,却从来不知道这个过程对于安凡那么难熬,对于他自己也是如此。
安凡是八月份怀的孕,等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他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只是孕期反应一如既往,一点都不见好。
怀孕之前的几个月人刚刚被养得水润了些,又迅速消瘦了下去,比以前更加苍白虚弱,使得肚子倒比正常的还要明显一些。他本来已经不怎么失眠了的,又开始了整夜整夜不能入睡睁眼等天亮的日子。
他没有告诉盛铭,一个人在夜里描着他的眉眼捱时间。他觉得自己还是太软弱了,寂静的夜里,对自己的厌恶感和对死亡的恐惧感仍会像潮水一般把他淹没。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别那么没出息,可仍旧不顶用,那频繁的自我警告只足够他在白日里维持出一个勉强正常的模样,幸好他怀孕本就辛苦,不至于露出太多猫腻。
这些日子其实也不全是难受的,安凡甚至从里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和盛铭似乎真的成为了一对爱人,鸡飞狗跳却爱意浓厚。
每天早上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他就闭上眼假装睡着,窝在盛铭的怀里,等那人给自己一个早安吻;盛铭禁止他踏进厨房一步,盛铭嗜辣,却从孕期一开始就陪安凡开始了清淡的饮食;安凡并不想吃东西,却屡屡在盛铭的轻哄中强咽下几口饭,盛铭愿意哄他,安凡就见不得他失望。
他有时候会想,这还是当初那个居高临下对他一脸轻蔑嫌弃的盛铭吗?时光走得很快,一晃眼两三年就过去了,他对盛铭从初始的依赖到再也消磨不掉的深重的爱,可是盛铭呢?他偶尔甚至会产生错觉,以为盛铭也是喜欢自己的,又会在寂静到世界仿佛都已经死去的夜里,那只始终护在自己腹部的手中瓦解。
安凡在住到这里后也曾出去打过工,盛铭一开始没表现出明显的不乐意,后来可能是烦了,拧着眉不容拒绝地让他辞职。他在某些事上向来霸道得很,安凡不会违抗他,却也是在那之后,书房里摆上了属于他的那个小书架,里面的书愈发多样起来。
最近安凡睡前偶尔进行的缓慢阅读变成了盛铭的有声阅读,安凡一天中也只有这个时段能稍得平静,身体内那还没什么自我意识的小家伙,会在这个时候短暂地放过他。
安凡窝在盛铭的怀里,看他翻动书页,渐渐地视线就跑了上去。
盛铭这段时间也很辛苦,他对公司事务一向严谨不肯敷衍了事,再加上安凡不太好的身体状况,兼顾两者着实要费不少心力。他又初初开窍体会到所谓的爱情,增添了不少甜蜜的负担,但他却始终都是那一副雷打不动的干练模样,平日里一丝疲惫也看不出来。
“闭上眼,不然不给你读了。”
盛铭把安凡往下放了放,顺势捏了他后颈的软肉一把,他很喜欢这种显得亲昵的小动作。安凡却不听他的,挣扎着往上:“那你给我,我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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