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愣了一会儿,猛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闭上眼睛。
南星回头望了一眼,又转回去接着吃,都吃完了才转身看着床上装死的人。
“等会,”徐北跳起来往卫生间走,“给你找个牙刷。”
南星摸了摸肚子,起身跟在他身后,徐北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只没拆封的牙刷,回过头见南星靠着门静静望着他,眼神传递着一种要说什么特别严肃的话的感觉。
但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徐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头:“怎么了?”
南星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慢慢伸出胳膊抱住他。
徐北举着双手僵在半空,懵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胸前是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体温,渐渐地脑袋里就开始噼里啪啦起来。
这是要干嘛!
尽管几千几百种猜测在脑子里闪过,他依然平静地开口:“怎么了?”
不过声音有点抖就是了。
拥抱维持不过一分钟贴着身体的温度就消失了,耳边一声轻笑,杵在半空的手臂被拉下来,手指在他掌心划拉了几下。
谢谢?徐北愣了愣。
我……靠……
搞了半天这是个感激的拥抱?
是这世界太纯洁还是他太猥琐。
“那什么,”徐北有些尴尬,尤其南星含着淡淡揶揄笑意的目光更让他觉得自己那点儿心思完全被看穿了,“谢什么啊,啊,赶紧刷牙睡觉!”
说完飞快冲出去继续搁床上趴着。
南星站在镜子前拆开牙刷,嘴角慢慢勾出个笑来。
整个屋子就床最大,徐北那会儿跟房东敲定合同就是因为这张大床,起码一米八,夏天光着滚来滚去,冬天裹着被子滚来滚去,那叫一个舒坦。
等他洗完澡出来,南星已经贴着床沿睡着了,给他留下三分之二的空。
“我操,”徐北不能理解,爬到床上把他往里面拖,“这么大空够两头猪睡了。”说完觉得不太合适,幸好南星没听见。
南星困得不行,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啪地打掉他的手,翻过身抱着被子接着睡。
“哎!”徐北摸摸手背,对着他后脑勺轻轻弹了一下,“别往那边,半夜掉下去没人管你啊。”
南星哼了一声,没动。
“得。”徐北给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关灯躺下了。
因为下了雨,夜晚的温度比平时低,两人又都淋了雨,他怕着凉没开空调,全身只穿了个短裤也没觉得热。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耳边吵得慌,半梦半醒间还抽了一丝神智去听,听到了一声很明显的抽泣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南星背着光,半边脸都埋在枕头里,徐北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摸到一手的眼泪。
“小南?”他打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南星眉头紧紧皱着,没有表情,眼角却不停地流下泪来,枕巾上已经湿了一片儿。
“小南?”徐北拍了拍他的脸,见人依然没醒,有点儿慌了。
明显是被魇住了。
“我靠,”徐北看着他眼泪就差跟自来水似的流,咬咬牙一狠心,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醒醒!”
南星睡着的时候还觉得头有些沉,睡得不太舒服。
搞不好要感冒了,他有种预感。
徐北半路上提了一句他平时喝多了都怎么混过去,但说起来他真没喝醉过几次,面对成人世界,他周旋起来远比徐北想得要精明,圆滑。
但这样的一面,他本能的不想让徐北看到。
他有时候看着那家伙会忍不住嫉妒,好的家庭,好的出身,好的教育,就连工作都能遇上好的师傅。
这些他都没有。
仅有的那么点儿说好听了叫社会经验不好听了叫奴颜婢膝的东西,也是拜另一个人所赐。
我爸没教你吗?
即使是梦里边儿,周琦的话也不断响起,一遍遍循环播放,每听一次他的心都要揪起一分,除了疼,余下的都是恐惧。
如果这些东西能还回去,他一定眼都不眨的全剥下来扔回给周桐。
可是不能。
“承人恩义,当结草衔环。”这是爷爷生前常对他说得话。
周桐养了他八年,教给他的东西早潜移默化渗进了骨头,等他察觉过来,已经不知道怎么还了。这是最让他痛苦的事情。
山崖上的柿子树开了花,结了果,果子落地,被层叠树叶掩埋,腐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也很多年不知道家到底在哪里。坟头的嵩草被夕阳染上金色,在风里自在地摇晃。他又看见自己跪在坟前,千言万语说不出,只能抱住墓碑,变回了那个八岁的孩子,只能哭。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开始那声音像是从坟墓里出来的,以为是爷爷,然后又觉得不是。
“小南?”
“嗯?”南星睁开眼睛,徐北的脸就凑在他脸跟前,抬个头鼻子就碰上了。
“我操你吓死我了,”徐北瞪他一眼,缩回去靠在床头,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放轻了声音,“做梦了?”
南星对着他眨了眨眼。
“一声不吭可劲儿地哭。”徐北看着他。
南星笑了笑,咳嗽了两声爬起来,扯过枕巾瞅了瞅,自己也有些惊讶。
“给我吧,”徐北从他手里抽走,打开柜子扯了条新的扔到床上,“喝水吗?”
南星点点头,把枕巾重新铺好。
徐北转身去倒水,皱着眉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南星的动作顿了一下,抚平枕头上的褶皱。
“哎,”徐北端着水杯过来,看着他乐了,“我平时流口水也这么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南星扭头无语地看着他。
“给给给,”徐北把水杯递给他,看了眼手机,“喝完接着睡,这才四点。”
南星低头喝了口水,是热的,他看着徐北:“对不起。”
“你有毛病啊一晚上谢谢对不起的,”徐北听他的嘶哑嗓门听得浑身不舒服,“快别说话了,闭嘴的。”
南星慢慢喝了口水,暼他一眼:“就说。”
“哎你……”徐北瞪了他半天,乐了,“就你这破锣嗓子还想搞事儿?”
南星又喝了两口把杯子给他。
“听着跟撒娇似的好么。”徐北接过杯子放到桌上,连蹦两下跳回床上。
南星把脑袋挨到靠近徐北的一侧,让湿着的那片儿自己晾干。
关了灯,隔了好一会儿,徐北小声说了句:“真不说说做了什么梦吗?”
南星侧身对着他,月光照得徐北的脸更加立体,棱角分明的好看。
徐北等了一会儿,扭头对上他黑漆麻乌的脸,见两点星光一闪一闪,笑了:“看我干嘛,问你话呢。”
“徐北。”南星小声说。
“嗯?”徐北看着他,严阵以待着下文,却忽然感觉被子下一双手臂慢慢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
“抱一会儿吧。”南星脑袋毛茸茸的,蹭过来埋在他胸前,闷声说。
徐北僵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又一阵噼里啪啦,等平静下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搂住他的肩膀。
现在的南星跟平时不一样,虽然看起来不动声色,但总觉得戳一下就得哭了。
他想起刚才那张毫无生气却一直流泪的脸就不舒服。
反正都是爷们,抱一抱怎么了。
他这么想着,坦然地闭上眼睛。
两人抱一起温度很快上飙,他在快睡着的当口一脚把被子蹬开,南星动了动,不知道鼻子还是嘴唇的在他胸口上划了一下,恰好扫过某个敏感的点,徐小北立刻有了崛起的架势。
“……我操,”徐北刚攒起的瞌睡又给惊没了,愣了半天,无奈地把南星的脑袋往边上挪了挪,感觉这一晚上历尽磨难,“折腾死大爷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阳光直射在脸上,他抬起胳膊挡了下眼睛,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躺了几分钟之后慢慢清醒过来。
怀里是空的,他翻身坐起来看了看,屋子里也没人,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用一个早八百年就罢了工的闹钟压着,他拿过来看了一眼。
我回去了,谢谢你。
没有落款。
徐北靠在床头,对着字条笑了笑,又看了两遍,南星的字很好看,他不懂书法,但感觉是很有风骨的样子。
“都跟你说别谢了,”他严肃地对字条说,说完又绷不住嘎嘎乐,倒在床上滚了两圈,“个傻子。”
冲了个澡出来,他顶着块毛巾坐到床上,拿过手机翻出南星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两声那边接起来:“喂。”
一听这声儿徐北就后悔了,光顾着兴奋,打什么电话啊,倒霉孩子嗓子还没好。
“我就问问你到了没……”徐北低声说。
“早到了。”南星说得言简意赅。
“那行,你先休息,记得吃药,”徐北说,“奶奶没问你吧?”
“问了,”南星似乎在接水,然后咳嗽了半天才停下,“我说着凉了。”
“怎么突然咳嗽了,”徐北有点儿担心,他自己身体好淋个雨没什么,但南星那没几两肉的身板感觉风一吹就倒,“不是真着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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