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道:“那是拙荆。每日都要过来一趟,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偏还要指手画脚。”
“毕竟是亲生女儿的牌坊,自然要看中一些。”
族长皱了皱眉:“只是她的的脾气太躁了些,来了这几天,很多个工匠都对他不满。”
那妇人又失声尖叫:“要死啦!差点儿撞到我都看不见哪!!”
族长忍怒冲她吼道:“夫人能不能安静点儿!看不惯给我滚回家去!!”
众人:“……”
桑钰突然道:“距离令爱自尽,过去多长时间了?”
族长想了想:“没多久,不过才半个月。”
桑钰露出思索的神情:“半个月,热孝期都还没过……”
林月野笑道:“这牌坊的作用可真是大,才半个月光景,就能让母亲忘掉失去女儿的悲痛,完全沉浸在建造牌坊的忙碌与荣耀中。”
族长讪讪地笑:“让二位公子见笑了。”
远处又传来那妇人愠怒的声音:“你们能不能上点心?啊?弄个篆刻磨磨蹭蹭,束手束脚,亏你们还是爷们儿,倒让我一个女人家操碎了心。”
几个工匠听着她的冷言冷语,都有些火大,但顾忌着是在主人家干活,只得忍着。
妇人丝毫不觉得刚才被自己老爷骂了是件丢人的事,反而越发理直气壮,数落完他们,转过身又指使起小仙班:“哎,那个小石匠,拿磨砂皮把那毛边儿磨磨,磨柔和了。你能不能麻利点儿,指使你干点活怎么那么费劲?”
小仙班不满道:“这是茶园石,磨边的话会破坏纹理的。”
妇人尖声道:“你不会轻点儿?这么不懂变通。”
小仙班:“可是……”
妇人打断他:“什么可是,这是我家的牌坊,按我的吩咐去做!”
小仙班不甘不愿的去找磨砂皮。
华木公在一旁看一眼小仙班,走到妇人身边,妇人叹道:“潘木公,不是我说,您这小徒弟,也忒犟了。”
华木公淡淡道:“夫人既知他是我的徒弟,那么也应该知道,他主要是辅佐我,而不是听夫人的吩咐去磨边。”
“……”妇人脸涨得通红,愤而转身,又去指使他人去了。
林月野默默笑了一下,华木公还挺护短。还想再问什么,却见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族长皱眉刚想责备几句,那孩子却先一步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爷,家里出事了。来吊丧的女眷里,有位九叔的小妾荇夫人,她带来的侍女吃了午饭后便说心口疼,然后就出去吐了。”
族长不耐烦道:“这是什么大事,也值得来通报我吗?请个大夫给诊治诊治就是了。”
小厮急道:“没这么简单老爷,荇夫人见自己的侍女吃吐了,不依不饶的,说咱们家的饭菜有问题,闹的所有亲眷都知道了,非要见老爷讨个说法。”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其实林月野和西门乐师都听见了。
族长一巴掌呼在小厮头上,“糊涂东西!通报事情也不知道先拣要紧的说!”于是族长只好尴尬地起身告辞,匆匆跟着小厮上了府里派来接他的马车,颠簸而去。
林月野转头对桑钰道:“我看不光母亲,父亲也不甚关心女儿的离世。”
桑钰道:“他面上没有一点悲伤神色,眼里也没有。”
林月野伸了个懒腰:“也可能是事情太多,来不及悲痛也无暇顾及,毕竟是一族之长,全族的荣辱都系他一个人身上。”
桑钰道:“不,刻骨的哀痛是多长时间多少事情都磨灭不了的。”
“那倒值得深思。”林月野转身看了看四周景色,“其实此地视野开阔,有旷野有溪水,春天的时候应该会很美。建个牌坊摆在这儿,当真是煞风景。”
桑钰透过两根冷硬的石柱眺望着原野尽头的天空,半晌,道:“一个鲜活的女子,总比一架冷冰冰的牌坊更使人怜惜。”
四面吹凉风,林月野缩了缩肩膀,对桑钰道:“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回去吧。”
桑钰茫茫然看了他一眼,一震,才想起来似的:“说好出来一刻便会回去,现在耽误多长时间了。”
林月野安慰他道:“别急,咱们快马加鞭赶回去,用不了多久。”
“快马加鞭?”桑钰后怕,“别,你还是慢慢赶吧。”
两人向郑六公和华木公等人道了告辞,便驾车回去。
站在马车旁边,桑钰看他豪爽地拿过马鞭,感觉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他不放心道:“我真的不急……你可以慢点儿。”
林月野一个眼神扫过来。
他只好弯腰钻进马车里,犹豫一会觉得还是应该再解释一下,掀开帘子,“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车技……”然后他想了想,“……我是真的不相信你的车技。”
林月野伸手把他推回去,面无表情命令道:“坐好。”
这一路马车行的飞快,却平稳,到了大杂院停下,林月野道:“到了。”却没有回应,他掀开帘子,发现桑钰坐在车里歪着头睡着了。
林月野:“……”
他钻进去,把桑钰摇醒,好笑道:“就这么困倦啊?我把车驾得那么快你也能睡着?”
桑钰晃晃脑袋,迷茫道:“回来了?”
林月野一边扶他下来,一边道:“有我驾车,要回来还不快吗?”
桑钰落到地上,瞬间清醒,把剑递给他,又恢复成肃然清冷的模样,道:“你去还车,我先进去了。”
望着他生人勿近的背影,林月野耸耸肩,似不在意般笑了一下,走过去牵起马,到驿站去还车。
桑钰跨进院子,抬头就看到孩子们午睡早醒了,都坐在屋前台阶上,等着他回来。
他快走几步过去,歉意道:“对不起,孩子们,我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谭哥哥为什么突然给他们道歉。他们只知道谭哥哥有事要出去,他们就等他回来,至于回来得早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班的名字没想好 ,干脆就叫他小仙班吧。
第22章 遭遇意外
林月野从驿站回到大杂院,中途路过一家诗社,听见里面低吟浅唱吟哦高歌,又心痒偷偷猫进去,即兴作了几首诗,与人豪放地称兄道弟一番。转眼间,已近黄昏。他拿着刚买的那把剑,也不别回腰间,路上挥了几下,非常不顺手。
所以当他跨进院门,看见那棵枣树的一根枝桠折断,要砸向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他由衷地想念自己的佩剑,那样他就可以立刻持剑飞向院中,长剑轻拨即将刺向小女孩头顶的断枝,回转身形,同时一手抄起受惊过度的孩子,稳稳落在原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拔剑出鞘,断枝距离小女孩的头顶还有一寸远,他干脆把剑一扔,直接扑过去,抱住孩子,枣树的断枝砸在他颈间,上面密密麻麻的刺扎得他生疼。
桑钰听见声音,从里屋出来,看到这幅情景,一惊,急忙走过去,小心把枣树枝拿开,把林月野扶起来。
小女孩受了惊吓,一头撞进桑钰怀里,桑钰抱着她,问林月野:“你怎么样?”
林月野揉揉脖颈,“无事,就是被树枝上的刺扎了下。我内力还没完全恢复,轻功阻塞,不然就能把她抱开了。”
桑钰道:“你回屋去休息吧。我在做饭,做好了叫你。”
林月野闻言看他一眼。
桑钰:“怎么了?”
林月野露出一抹坏坏的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居然会做饭。”
桑钰不理会他:“行了,你进去吧。”
饭做好后,桑钰进屋去叫他,屋子里静悄悄的,林月野侧身朝里躺在床上,桑钰走过去,“林沐,吃饭了。”
没有回应。
桑钰俯身轻轻推了推他的背:“睡着了?”
林月野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吟。
“怎么了,不舒服?”桑钰把他翻过来,却发现他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煞白,眼睛紧紧闭着,双手死死捂着肚子。
桑钰吓了一跳,赶忙将他扶起,自己在床边坐下来,双手揽着他,唤道:“林沐,林沐?”
林月野感觉肚子里虫子在疯狂撕咬,简直要肠穿肚烂,骤然落入一个极温暖洁净的怀抱,顿时说不出的舒服。他勉强睁开眼睛,桑钰清冷昳丽的脸出现在眼前,有些许担忧神色。
他说:“怎么回事,你也腹痛吗?”
林月野虚弱地点了点头,无力道:“……中了蛊毒……只要一运功就会发作……”
桑钰听见“蛊毒”二字怔了一下,担心他发热,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烫,却似冰一般冷。桑钰扯过被子给他裹住,起身要去打盆热水来。
林月野浑身发冷,腹中又绞痛,桑钰揽着他,只觉温暖又舒适,看见桑钰离开,心中骤然一空,身子倦乏到处透凉风。
他咬牙一下子拽住桑钰的衣袖,“别走,别走……”
桑钰被他拽住,只得又折返回来,重新在床边坐下,把林月野用双手环住。见他一靠在自己怀里紧皱的眉头就立刻松了下来,桑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在他腹部,轻轻揉了揉,问道:“当真痛得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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