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钰道:“你今晚先回去吧,我得照顾他,你明天再过来。”
江宁道:“好。桑钰乐师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一夜过去,天边露出鱼肚白,江宁早早地就醒了,他迅速穿戴好,急急就地往桑钰乐师这里来。
那孩子还没有醒,挣扎在睡梦中,额头上都是冷汗,江宁悄悄走进去,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桑钰道:“烧退了,但就是不醒。”
江宁道:“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桑钰道:“诸郁央的门前。”
江宁:“……啊?”
诸郁央是扬州城最出名的养小倌儿的园子。
江宁:“他是……”
桑钰点点头。
江宁沉默,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桑钰冲他招招手,“你跟我过来。”
桑钰带他走到书房里,四周墙壁都是书架,散发着浓郁的书卷味,他走到一排书架前,抽出一副古旧的卷轴,道:“虽然你们学监不让我做你们的先生了,但总算是没把我这些书都给扔了。来,我这有本书你看看。”
江宁接过书,笑了笑:“什么好书啊?我就知道老师你最好了,不做我们先生了但还是想着我们。”
桑钰难得笑了一下:“我也就给你看看,如果你那些同窗都来找我,那我可吃不消。”
江宁笑:“知道您对我最好了。”他把卷轴摊开在书案上,是一卷《易经》。
“《易经》?老师,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桑钰道:“你需要静静心。”
江宁道:“我什么时候心不静了?”
桑钰:“很快你的心就不静了。”
“……啊?”
这时,从里间传来一声痛呼,桑钰和江宁对望一眼,急忙同时向里面走去。
卧榻上的少年醒了,正睁着眼呆滞地望着头顶,神情恍惚,江宁走过去坐在榻上。桑钰很识趣地没有过去。
江宁俯下身道:“你醒了。”
少年看向他,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有气无力道:“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江宁温柔道:“你没死,你还活着,是我们救了你。”
少年摇摇头:“为什么要救我。活着好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江宁心里没来由地一痛,他握住少年的手,轻声道:“你别这么想。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但是上天不让你死,就说明你活着还有未遇到的人和未见过的希望。你要相信。”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重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他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脸颊:“信我做什么。真是傻。”
桑钰适时开口道:“语霖,你扶他起来,先吃点东西。”
江宁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扶起来靠在墙上,感觉他骨骼纤细,身形清瘦,心中更是怜惜。
看着他低头温顺地吃东西,江宁有些失神,禁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向晚英。”
江宁把这个名字反复念了一遍,然后抬头冲他露出笑容:“我叫江宁,字语霖。”
他们就此相识。江宁每天都来看他,给他带好吃的,陪他说话。他从不问晚英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也不问他以前经历过什么,太多的事情都倒映在晚英的瞳孔里,清澈得让人睹之心碎。
那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晚英眼里仿佛隐藏着两个午夜子时的凌晨。
晚英伤好能出屋时,江宁带他去了瘦西湖。站在湖边,晚英恍觉对那个淫靡原罪的世界有告别之感,就好像重生一样,日光原来充满了温度,白昼原来是这样的,他都快忘记室外的白昼是什么样子了。
江宁站在他身边,低头温柔地和他说话,晚英望着他美丽又清澈的眼睛,彼时天空又开始飘雪,他垂下眼神,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希望与眷恋。
徐子霖和徐言一个月前去了临安的松凝书院讲学,除夕前一天才回来。听说西门乐师捡回来一个红楼少年,徐子霖虽不悦,但他心善,也没有说什么,徐言回来第二天就跑来看晚英了。
听到脚步声,晚英在里间道:“江宁哥哥,我做了菱粉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他走出来,看到徐言,愣了一下,“你是?”
徐言嘻嘻一笑:“我叫徐子路,是这个书院的学生,徐学监是我哥哥。”
“哦……”
徐言朝他走进一步,笑道:“听说你长得非常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晚英脸红,轻声道:“我做了菱粉糕,你……你要不要吃……”
徐言道:“要!”
桑钰进来时,就看到两人坐在桌边吃点心,徐言一脸明朗天真,晚英也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两人都是一般年纪,却是两段命运。
桑钰走进去,在桌边坐下,道:“吃点心呢。”
徐言道:“嗯。晚英做的,特别好吃。”
桑钰道:“人家是给语霖做的,都让你给吃了。”
晚英急忙道:“不不不,你吃吧,没事的,我再给他做。”
徐言道:“江师兄呢?一天没见他了。”
桑钰道:“今天是他父亲过世一个月,他去扫墓了。”
晚英惊奇道:“江宁哥哥的父亲去世了?”
“是啊。”徐言道,“江师兄的父亲无缘无故地死了,母亲也不知所踪,他还被那些人……”他突然闭了口,想起晚英的出身,尴尬地笑笑。
桑钰无奈道:“你们三个人小小年纪都没有了父母,过年也无家可回,应该互相帮助扶持。”
晚英看向徐言:“你父母也没了?”
徐言道:“我都没见过我父母,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笑起来,“但是我有哥哥。”
晚英沉默,心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我也有江宁哥哥。
这天除夕,大街小巷爆竹声声,非常喧哗热闹。书院里也是张灯结彩,大家一起贴春联,包饺子,打扫房屋,晚英和厨师给大家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上午飘了小雪,下午天就晴了,徐子霖给了徐言和晚英一些钱,让他们去街上逛逛,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人,他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串糖葫芦,各种点心果子。
徐言道:“你买这么多点心干嘛,你自己都会做。”
晚英道:“自己做的和买的怎么能一样。”一转身拉着徐言跑到一个小摊前面,“老板,来一袋江米糖。”
徐言道:“真是服了你了,逛一回街几乎全买了糖。”
晚英:“嘻嘻,好吃啊。”
也许是因为以前遭遇过太多苦难,所以晚英格外喜欢吃甜食,平时没事也会做点心给大家吃。
回学院的路上,碰到几个常常欺负徐言的小流氓,徐言拉着晚英转身就跑,跑到书院门口两人停下来,徐言气喘吁吁道:“……好了,他们追不上来了……”
晚英弯下腰大口喘气:“……他们为什么总是要找你麻烦呢?”
徐言道:“欺负我无父无母呗。从小就是这样,我都习惯了……不过你别告诉我兄长啊,让他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好。”晚英顿了一下,“你先回去吧,帮我告诉西门乐师,我有些事待会儿再回去。”
“好,你自己小心点。”
两人进了书院,徐言回斋舍,晚英转身向樱花林走去。
冬日寒冷,绕过层层叠叠相互交错的枝丫,前方出现了一座精致的八角亭,里面站着一个人。
晚英看见他,刚想喊“江宁哥哥”,却见另一个少年走上前去。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隔得太远听不清楚,不过看着挺亲密的样子,晚英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跑。
江宁也看见了他,见他跑了,跟穆泠说了一声,急忙去追。
晚英跑到风露草园停下,江宁追上来,在身后叫他:“晚英。”
晚英:“……嗯。”
江宁道:“你别误会,泠儿找我只是问我《易经》看完了没有,他也想借来看看,他最近心有些不静。”
“……”晚英想起来,“对啊,我帮他打扫整理斋舍,看到他枕头底下藏着书,封面上画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子,还有很多花……”看到江宁笑着看他,他脸红了一下,“……谁误会了。”
江宁道:“没误会你跑什么。”
晚英道:“我……我午饭吃多了,想跑跑消消食不行吗?”
江宁笑着伸手捏他脸颊:“行。”顿了顿,“不过我没把《易经》借给泠儿。”
“啊?……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比他还要不静。”江宁伸手环抱住他,“你知道是因为谁吗?”
晚英:“……不知道。”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纸袋,“我给你买了江米糖,吃吗?……松开我。”
江宁腾出手接过纸袋,然后更紧地抱住他:“不松,天冷,抱着你暖和。”
“……”
春节过后,下了两三场雪,就到了元宵节。
江宁带着晚英和徐言去河边放河灯。
河中星光璀璨,花市灯如昼,他们三个人好不容易挤到河边,把手中的莲花灯轻轻地放到河里,三盏承载着三个人不同愿望的莲花灯随着河水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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