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来来来,我问问你,明年科举会试,你有多少把握?”
徐言苦着脸:“哥,我好饿,我就要死了。”
徐子霖:“小二!”
店小二听见声音跑过来,笑着问:“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徐子霖:“给我来两张猪胰胡饼,一份豆儿糕,三个澄沙团子,一碗肠血粉羹……”
徐言打断他:“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猪了啊?点那么多……”
徐子霖叹了口气:“猪都比你省心。”
“噗。”林月野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徐言撇撇嘴,满不在意道:“那你养我干嘛?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不讨好?”徐子霖一挑眉毛,“小兔崽子以后你敢不孝敬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各种小吃早点,徐子霖转过脸去吩咐道:“全部给我打包。子路,你带回去吃,和语霖一起。他昨天在藏书楼抄书又抄了个通宵,应该还没来得及吃饭。”
徐言道:“哦。”
他拎着小二打包好的早点,嘻嘻一笑:“林先生兄长林……夫子,那我先走了。”转眼就跑了出去,风一般消失在视线里。
徐子霖摇摇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月野道:“十六岁能有多大,他这样已经很好了。”
徐子霖恨铁不成钢:“人家晚英也是十六岁,生得懂事又乖巧,挑水做饭,克勤农桑,什么都会干,比他不知道省心多少。”
林月野想说什么,林水寒转过脸来,开口道:“晚英以前遭受过什么你忘了?你舍得让子路也经历一遍?”
徐子霖说我不舍得,但我真的想让他经历一些事情,总得有一个人教会他一些人情世故。
徐子霖说完这句话,正好看见窗外破晓的霞光,三个人默契地静下来。
林月野用了十年的时间,也没能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依然处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浮躁状态。如果在他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能有个人让他清醒,把他从浮躁的半空拉下来落到厚实的土地上,那么后来的这十几年,他的仕途、家人、感情,甚至人生,都能少走很多弯路。
徐言拎着早点回到书院,恰恰碰到同窗们刚刚修完早课结伴去斋舍吃早饭。
少年们看到他,远远地冲他打招呼。徐言走过去。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徐言道:“没上哪儿,逃课出去玩儿了。”
“就只是出去玩了?亏我们还担心你那么长时间!”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被鲁莽大汉劫走,然后被玷污!!”
“就是就是!等我们找到你,你就只剩半条命了……”
徐言:“……”
“你不怕被夫子发现,然后罚你禁闭吗?”
徐言奇怪道:“为什么要怕?”刚才碰到兄长,他也没罚自己啊,还给自己买了早饭。
一个少年叹道:“哥哥是书院夫子就是好啊,做什么都不会被罚。”
众少年纷纷附和,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
“……”徐言不打算就这个事情和这些天真没脑子的同窗讨论下去,他看了看四周,“你们见到江师兄了吗?”
“没有。”
“语霖已经好多天没来修早课了,他书还没抄完哪。”
徐言问:“还在藏书楼里?”
“应该是吧……”
徐言走进藏书楼,推开二楼堆放上古书卷的屋子,果然看见江宁趴在书案上沉沉睡着,胳膊下面压着厚厚的一本《周礼》。
徐言悄悄走过去,俯身吹熄案几上仍在燃烧的烛火,把早点放在旁边,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清晨的微风吹散屋内的沉郁。
听到声音,江语霖慢慢醒转过来,眼神有些茫然,脑子混混沌沌的,脸庞因为久睡透出微微的红晕。
“你醒了。”徐言坐到他身边。
江语霖晃晃脑袋,眼睛里有血丝,“你怎么来了,早课修完了?”露出一抹微笑,“吃饭了吗?”
徐言道:“还没吃,我买来了和师兄一起吃。”
江语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自己先吃吧,我把这屋子打扫一下。”
“哦,好。”徐言乖乖点头。
江语霖走到书架旁,踮脚将有些歪斜的书一本本摆正,把翻阅过的书合上放回原位。
徐言抱着猪胰胡饼啃,看着江宁温润的侧脸,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屋内浮起细小的尘芥,他突然问:“师兄,你可以跟我讲讲你和晚英的故事吗?”
江语霖身形一顿,转过脸来,温和道:“想听故事了?这有本唐传奇《莺莺传》,你拿去看吧。”
徐言固执道:“我想听你和晚英的故事。”
江语霖淡淡道:“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故事可言。”
徐言三两口吞下手中的胡饼,胡乱咀嚼一番咽下去,过去把他拽过来坐下,讨好道:“你只跟我一个人说,我听了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好不好?”
江语霖看了他一会儿,徐言摇摇他的袖子,“好不好,好不好啊?”
稀薄的阳光映照在案几上,形成一道淡黄色的光亮,江语霖盯着书案静静看了一会儿,道:“你真的想听?”
徐言激动地点头:“嗯嗯嗯!!”
江语霖抬头看向窗外,一株白樱的枝丫伸进来,初冬的早晨还有些寂寥的雾。
与此同时,晚英坐在亭子里,望着远山,神思飘忽,仿佛想起了什么。
明明只是两年多前的事,可是如今再回忆起来,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写江宁和晚英的过往了,会有一点虐……但是!不会虐很久的,我会很快让他们和好的。因为很喜欢这一对,所以忍不住想写写他们的故事……
第10章 子车牵缕
两年前,南宋建炎四年,晚英十四岁。
这一年的秋天,天气还不是很冷,那些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还没有适应扬州温暖的气候。
护城河堤岸上的人家,每日豆刻丝竹,烟火烹茶,过得平淡又祥和。
在一个有鸽子飞过的黄昏,晚英从昏迷中醒来,他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拖着疼痛的双腿爬到窗边。
暮色猝不及防坠落下来,船家的灯影在暗如青绸的水面点了一盏细小如豆的火光。
晚英静静看着窗外,他听见窗前浆声柔缓,杜鹃啼血,桥上来来往往是归人的伞影,还有千家万户丝丝缕缕的茶香笑语。
人间市井重复,细密,温存丰实,无尽无望。这一个寻常的夜幕黄昏,人们如常欢聚,吃饭饮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十四岁的晚英,活在一场灾难里。
晚英生在扬州,五岁的时候跟随父母去了宣州宣城,在那里闲居六年,这六年是他短短十几年的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
他们住在湖边的的小村子里,依山傍水的小竹楼,家里有几亩地,父亲扛着锄头从田地里回来,母亲会为一家人准备鲜美的鱼汤。农闲的时候,晚英跟着母亲在湖边摆渡,父亲与几个知交好友聚在一起,常常欢饮达旦。没有人渡河,晚英会和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儿,因为他从小就长得美丽俊秀,所以同龄人都喜欢和他一起玩儿,不管他做什么,身后总会跟着一群小女孩。
晚英平安健康长到十一岁,不仅容颜越发俊朗,性子也养得内敛温柔,虽然没有念过什么书,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清雅与平和。
这一年,金兵南侵,开封陷落。
那实在不是美好的一年,晚英跟着家人往南方迁移,一路上总是有人以各种方式或样子死去。哀鸿遍野,还要时刻提防着金人士兵偷袭。那时候每日跋山涉水,提心吊胆,餐风露宿,父亲总是愁眉苦脸,一天也不说一句话,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暴戾古怪,母亲劝他,他就辱骂母亲,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一次,不知道母亲又是哪里惹到了他,他抓着母亲的头发把她往石头上撞,面色狠厉,晚英冲上去拦他,他猛地一挥手,把晚英摔在了石头上,额头鲜血直流,半天起不来。母亲看见儿子受伤,一把推开他,扑过去抱住晚英,问他:“晚英,疼不疼?”
晚英轻轻摇了摇头:“不疼。”
母亲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晚英看到她哭了,慌忙道:“我不疼,母亲,我真的不疼。”
母亲紧紧搂住他,眼泪掉在地上,哽咽道:“晚英,好孩子,母亲没用,让你这么小就跟着我们受苦。”
晚英靠在她怀里,并不觉得有多苦,父亲母亲陪着自己,无论遭遇什么他都不怕。
父亲在旁边一直没有过来,母亲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双眼放空,面色凹陷,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佝偻。那时候晚英还不知道,父亲的身子已经败了。
常年劳作,再加上酗酒过度,父亲终于倒在了这一年的长途跋涉中。
夜里他们围在一个山洞里休息,父亲一直皱着眉头,蜷缩在一边谁也不搭理。母亲几次过去想看看他,都被他推了回来。父亲年轻时就有肝病,这一夜更是疼得厉害,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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