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闲情逸致先抿一口茶呢,这可是程蝶衣亲自给他倒的,不全喝完太可惜了。
戏台很高,那几个警察显然是不愿意上来,领头的那个拿着电棍指着坐在戏台上悠然自得的花清远说:“是你带头打的架,还有枪?”
花清远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点点头,这两个歪瓜劣枣的路边货巡警他还没有看在眼里,实在不配与他多说话的。
“你是什么人?”那领头的两名巡警也看出花清远的作派有些不一般,这北京城内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都是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即使他们身后也有后台靠着,但谁知道谁是谁家的爷呢。不是说欺负一个戏子可相比的。
“平头百姓!”花清远淡淡地说,手里把玩着已经空了的茶杯。
花清远也算实话实说了,他们家的大管家花福对外还有一个‘花府总管’的名头,而他一般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说他自己是花家‘不争气’的六少。
带头的两名警察还未等有所反应,之前吃了亏的几个地痞一听花清远自称平头百姓,已经摁捺不住想要报仇的冲动,站在最前面的两个骂骂咧咧的抚上戏台的勾栏,就要冲上戏台来了。
程蝶衣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刚才的惊吓他还未消化下去,哪怕有花清远在,他也还是有些怕的。
花清远长臂一伸,横过桌子摁住程蝶衣宽大的戏服袖口,“别怕,好好坐着,平时都是你唱戏给别人看,今儿,爷给你唱一出。”
之前的英雄救美可以有续集了。
程蝶衣挑起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向花清远,黑白的瞳仁间,闪闪烁烁的都是惊与喜,惊得是不敢置信那伙坏人会去而复返,喜的是花清远竟然算计得周全,没有把他一个人丢下,而是安危同在。
花清远掸了掸长褂,慢慢地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慢,抬脚的速度却是极快的。
那两个扒着勾栏就要窜上戏台的小混混,被他抬起脚一脚一个,先后踹到了戏台下面。
跟着小混混们来的警察俨眼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不过是转眼之间,刚才还稳当坐在椅子上的人,怎么就先发制人,飞起一脚了呢。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以官压人之时,花清远反而从勾栏处退回了一步,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望向门口。
门口之处,熙熙攘攘地进来一群人,花清远一眼瞄到领头的那个人后,苦笑着摇头,这人来了,今天怕是什么戏也唱不好了。
那两个领头的警察没有注意到后面进来的人,以为花清远是怕他们了,差一点就要学着先前的两个小混混攀栏杆上去了,幸好后面的一名警察机灵,发现了蹊跷,一把一个拉住了他们。
他们两个还有些不愿意,正要吵嚷,拉住他们两个的那人,急道:“你们看后面。”这一声因为急,声音显得大了些,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声,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门口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站在前面的是两个外国人,自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哪个地方出现外国人都不显得新奇了,特别是这北平城里。新奇地是陪在这两个外国人身边的那个身姿挺拔如竹的中国人。
那是一个生得无一处不俊美,无一处不风雅,把风华与秀挺都浸在了骨子里的男子,他只需往这里一站,就是灼灼如暖春里的阳光,耀耀如东海上的明月。
除他之外,另外一位陪在两名外国人身边的中国人,这戏院里的其他人或许不认识,但那几个跟着混混们一起来的警察却没有不认识的。看到这个人,比看到他们第一眼扫到的俊美男子,还令他们震惊。
与那位穿着一身西装的俊美男子不同,这个人与他们一样,穿着一身警服,而同样的警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人穿的应该是这北平城里级别最高的了。
在这几个小警察还未及叫出‘局长’两个字时,花清远已经先他们叫出,“二哥!”
没错,那个俊美得都可以灼人眼目的男子,就是他那位人中龙凤的二哥花清逸。
这个连祖母过大寿,都推脱公事缠身的花家二少,如今怎么有空回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别提了,包严重了,剩的硬结不下去,医生建议切,结果一直打针,什么也不说了,明天还更,这次绝不跳票。
☆、台上台下
花清远这一出‘英雄救美’没有完美收尾,就被他似乎从天而降的二哥花清逸突然的出现打扰了。
“小六?”花清逸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戏院这处遇到花清远,“你怎么会这儿?”
这话问的,花清远挑挑唇角,这好像是自己应该问他的好不好?自己在北平城里,出现在北平城的任何地方都是合情合理的,倒是一个应该在上海呆着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北平的戏院里呢?且连自己这个亲弟弟都不知道,这是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吗?
“听戏啊!”花清远甩甩手,回答得很轻松。来戏院自然是为了听戏的,把在他们中间夹着的不管是混混还是警察的一些人,完全忽略了。
“二哥,你来这里不会也是听戏吧?”花清远弯起细长的眼睛,笑得别有意味。
“自然,”花清逸学着花清远的样子,悠然地道:“陪着两位大使,一览我国之精粹。”
噢,花清远明白了,这是这两个外国人看够了五光十色的大上海,想换换口味了,找找原滋原味了。
“那二哥你来对了,蝶衣扮的旦角,堪称一绝。”
花清远和花清逸说着话时,眼角的余光却是盯着台前那几个缩头缩脑的混混和警察的,他已经看出这几个人想趁着他与花清逸说话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走。
“那很好,我们来对了,有劳这位角了,”花清逸点到程蝶衣时,却是连程蝶衣一眼都没有望的,目下无尘一般地快速扫了一眼戏台,便用英语与他陪着的两位外国大使相谈甚欢起来,连那个陪着的警察局长都插不上话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正常,而戏院在他们进来之后,安静之极,别人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花清远却听得清楚。花清逸已经在向那两名外国人介绍起京剧来。
花清远转身走到也有些呆了的程蝶衣面前,轻声说:“蝶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开戏吧!”
“啊?”程蝶衣显然还没有从这几转几折中缓过神来,“他们……他们是来听戏的?”流转的眼神从台前那几个还没有成功溜走的小混混扫到小混混身后的几个警察,最后落在还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不速之客身上。
“自然都是慕蝶衣你的名声而来的,”花清远说着,又凑近了一步,几乎与程蝶衣只隔半步了,微微低头,用极低的声音说:“蝶衣,台上的事你来,台下的事我去,别怕,该怎么演就怎么演。”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后面这话,花清远自然不会说出口的,对于一个艺人来说,他辛苦在台上表演,要的就是台下有看得懂的人,要不这戏唱着也觉无味,所谓知音难觅,才会有‘高山流水’的佳话。
“好,好吧,”在花清远充满信任与鼓励的温和眼神里,程蝶衣点头。
他倒是不怕台下的客人是什么人,他是从不欺场的,听得懂听不懂,他只要唱上了,就不会停下来。他只是怕那些个捣乱的,让他连唱都唱不完整。如今花清远这么说了,他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似乎只要他想唱,他随时都可以唱。眼前这个男人,可以横刀立马地为他挡去一切,让他完全拥有一整出戏。
“那老板,我去帮你应付我二哥领来的那几位客人,”花清远瞄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那老板,“你去帮我留住台下的那几个,就说我请他们听戏,帮我转告他们,我这个人有个习惯,我要是想请谁,谁要是不给面子,就休怪我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花清远看着是和那老板说的,但他的声音很洪亮,站在戏台下面的那几个小混混以及警察是不可能听不到的。
“还有,那老板,你去外面招些安当本份的票友们过来,今天的戏他们可以免费听,茶水票钱记我帐上,该叫好的时候给我把好叫出来,角儿的戏不能没有捧场的,都给我热闹起来!”
什么都得有个气氛,这戏院经过一场打斗,冷冷清清,空落得很,指着那几个外国佬,他们怕是连什么是叫好都不懂的。
“是,是,”那老板一迭声的应着,等他半弯着的腰抬起来时,花清远已经走下戏台,迎着花清逸而去了。
“二哥,”花清远先又和花清逸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假装才看到站在另一侧的警察局长,做惊见状,喜道:“伯父大人!”花清远的习惯,见到谁都鲜少叫对方的官名,总是从私交这边攀论,谁让他自己不愿入仕无意官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