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蓝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跟我们局长之间有什么交易?”
“他女儿要留学,钱从技术用房里出。我接了那个活,自然是我来出。附加的交换条件是我要他安排你去北京镀金,回来再升一级。”于南望坦然道:“跟我打交道的人里,你们局长要求的金额是最低的。”
祁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于南望道:“就你看见的这些枪也不是我的,我不敢动,造个密室供着,其实怕得要命。”
祁蓝看着于南望,于南望脸上有一点绝望的笑,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却发干:“祁蓝,我自从认得了你,每一天都是怕的。怕你知道我这一重身份,怕你卷进这个不干净的漩涡,怕我万一失手暴露,上头为了自保一定会料理了我,我怕再牵连到你。怕我那些靠山失手暴露,唇亡齿寒,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像只虫子一样消失掉,永远都见不到你。祁蓝,从我爱上你,就没有一天不是怕的。我知道我不该爱上你,可我忍不住。”
于南望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越是怕失去你,越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我所有想隐瞒的真相都在这里。廖恒广抽血太厉害,宝鸿业集团已经快不行了,我在保险柜里偷偷留了一点钱,说不定哪天用得上。我记着你跟我说的话,直升机过不了海,两千万钞票的重量我也背不动,这些钱,去个小国,也够咱们俩人安家。”
“你,想,跑,路?”祁蓝咬着牙,一字一句。
“除非你肯一起走。”于南望垂着睫毛,他颓丧得像一只发现储备粮被人类挖空的田鼠,“你不走我也不走,只要你在这里,挨枪子儿我也得死在这里。”
祁蓝恨恨地道:“你死不了,也活不成,你该蹲监狱了!”
于南望不接这话,只是深情款款看祁蓝:“你怎么猜到密码的?”
“我没猜,蛮力解码。”祁蓝把脸转开了,额头到鼻梁的侧影依旧俊朗,只是眉头蹙起,形成两道深沟。
于南望道:“门口的能蛮力解码,可保险柜没联网,你进来才多久,哪有那么多时间试。还是你猜得准。”他眼睛弯着,笑容春水般温软。
祁蓝很明显走神了,他陷在回忆里,渐渐的手松了些,把于南望放下来。
于南望整整衬衫,腆着脸握住祁蓝手腕:“还生气呢老公?”
祁蓝看起来像是想给他一拳,又忍住了,过一会儿道:“去自首吧。”
于南望苦笑:“我倒想自首呢,也得有那个资格。你见过傀儡翻过来斗倒了主子的先例吗?想勒死嘉靖皇帝的那帮宫女一个个都被凌迟处死,现在文明社会了,我倒不至于变成涮羊肉,可上午翻盘下午就得进精神病院也说不定。”
“廖恒广不是皇帝。现在也不是封建社会,是法治社会。”祁蓝看着于南望,“有人能管他,你也逃不掉,跟我去自首吧。”
“我自首了你怎么办?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你根本摘不清干系,刑警队长的身份更敏感,没事都能给你查出事来,杀人凶手是张三就不会是李四,但你有没有徇私枉法有没有暗通嫌疑人这些事只有你我心知肚明,谁会信你清白无辜?”于南望的笑容收起来了,“白还歌就是个王八蛋,他干这件事完全不顾你的安危你懂吗?我知道你看过那些材料了,里面没有任何实证,他就这样漫天散,不单他完了,还会影响你。他要是还记得你一辈子理想是当个好警察,就不会这么做!”
祁蓝咬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于南望知道这番话戳中他痛处,进一步道:“也许有无辜的人,但没有无辜的岗位。居其位谋其政,哪怕现实根本不给你谋其政的条件,可你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背负责任,委屈也好冤枉也罢,总归是逃不掉,你也是,我也是。我不要你原谅我,我只是不想把你扯进来。如果有办法把你彻底摘清,我愿意立刻去自首,后半生都在精神病院度过也认了。”
祁蓝紧紧咬着嘴唇,手指关节捏得青白,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于南望轻轻从身后将他抱住,把脸埋在祁蓝高大的背后:“可我舍不得你,真舍不得你。让你受委屈比让我死了还难受。老公,你回去读书好不好,这边的事我来处理,我保证处理好,真的。就……就是白还歌,我也保证他不受影响,保证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你别管了,求求你别管了。”他说得动情,“我爹就是管了不该管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放逐了一辈子,有家不能回,有孩子不能认,人是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祁蓝感到背后一阵濡湿冰冷,知道于南望流泪了。他慢慢转身把于南望搂在怀里,于南望抬起脸来,两人四目交投,于南望睫毛上带着一点泪,眼睛一眨一眨,满脸求恳,恨不得用头在祁蓝身上蹭。祁蓝低声道:“你说得不错。”
于南望大喜:“老公你想明白了!”
祁蓝道:“居其位谋其政,也许有无辜的人,但没有无辜的岗位。还歌做得半点没错。既然我做了这个刑警队长,就要对得起这个身份。我但凡能早点听他的,也不至于让你弄到无法收手,早都把你控制起来了。”
于南望嘴咧得快要掉了下巴,心想妈呀要糟。
第97章 蜃楼
果然祁蓝道:“所有国法难容的犯罪,都是我们的敌人。我到这时候才参与进来,已经晚了。如果还歌需要我去当个挡子弹的沙袋,我也愿意。至于你,我希望你去自首,不要弄得大家都难堪。”
于南望憋得脸通红,咽了口唾沫:“祁蓝,不是我不肯自首,是这趟水太深了,自首也不一定能保证把人扳倒。何况那些人只要自己在位置上安全,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祁蓝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懂这个道理,可人活一次,不能就把自己当成一段流水流完就算。国家、道义、情分、良心,我都得对得起。实在对不起,把自己放在最后,国法为大。”
“国法能改,你的命能改吗!”于南望急了,“不用多,你死一次就算完!咱就唯心着说能投胎转世,喝完孟婆汤你都不知道前世是谁了,那不还是彻底死了!”
祁蓝道:“你别叫。当年我第一次出警就赶上持枪歹徒杀人,带我的师父被火枪打中胸口,当场牺牲,一起去的几个实习生都吓坏了。我也怕,怕得要死,还是冲上去把歹徒按住。当警察的不往上冲,难道让身边卖烤白薯的大婶儿往上冲吗。”
“你那是抓人破案,这、这不一样,这、这、这是官场斗,能一样吗!”于南望急得嘴绊蒜,感觉祁蓝的工作很不好做,“甭管你师父还是你,当场中枪牺牲那叫因公殉职,牺牲在明处,那叫赢得生前身后名,算烈士,年年你们单位领导得上你坟头献花去!官场斗里死了算怎么回事,嗯?人说你是徇私枉法死有余辜,你就是死有余辜,你不过一条命,一个名,你以为你抗得过几回涂抹?说你死了只值臭一块地,还不是全凭别人嘴一张!”
祁蓝抿着嘴点点头:“嗯,我知道。”
于南望快气死了:“知道!知道你还要干!”
祁蓝的声音反而温柔起来:“我小时候一直想做个英雄,练武吃了好多苦头也不后悔。长大了,第一次出警就被师父的心口血喷一脸,抓住杀人犯之后好多天夜里做噩梦,睡不着,那时候我就想过还要不要干这个,性命和工资哪个重要,也想了很久。”
“换我肯定当场就不干了!”于南望急赤白脸,“是,谁都需要个英雄,但特么英雄就一条命,就一张嘴,死完就没!”
祁蓝笑了一下:“我师父牺牲时不到四十岁,荣誉证书半柜子,他从来不拿那些东西当回事。他说过人生下来本来没啥意义,但自己得给自己找个意义,社会上这么多人活在一起,肯定有好有坏,他就觉得当警察甭管大事小情都能把坏的铲少点儿,对好的多保护一点儿,对谁都好,毕竟都在地上活着,谁也没在天上修仙。这么想,什么性命跟工资哪个更重要就不是问题了,我们的价值不是那点工资,也并没活在谁的评判里。”
两人初相见的尴尬场景突然闪回在于南望脑海中,他那时深陷危机,倒还不忘赶祁蓝离开,吼祁蓝“你一个月工资几个钱,犯得上把命丢在这里?”他吼祁蓝,是三分倨傲三分尴尬,还有三分不忍这么漂亮的男人给他陪葬。
而祁蓝比他吼得声音更大:“你管我挣多少,你现在是我保护的人质就得听我的!”
于南望轻轻道:“嗯,从咱们认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年轻警察一直没变过,从两人结识第一天起就是这样,没计较过钱也没计较过命,甚至不计较世俗的声名,他想维护的只是心底那份正义,这是他的本质他的骨气,当年敦促他迎着枪弹往上冲的是这份骨气,从绑匪手里救出于南望的是这份骨气,吸引了于南望不顾一切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也是这份骨气,这个变了,他就不再是祁蓝。
于南望知道白还歌清楚这一点,才竭力想掰开他和祁蓝。自己是深渊里的微生物,太需要祁蓝这道阳光的拯救,才不致万劫不复。可祁蓝却不该生长在这么阴暗的土壤上。爱情的基础是信任,他知道他给祁蓝的基础是一座海市蜃楼,一片乌托邦,一场虚无的幻梦,所谓爱情,当不起现实的铁锤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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