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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兄弟成了个人渣 (安日天)


  “你可真贤惠,陈和平。”
  “照顾女朋友习惯了,”我说了这句话,又补了一句,“前女友。”
  “我可是个男的。”
  “我拿你当弟弟,照顾一下怎么了。”
  张晨转过了头,他说:“谢谢你?”
  “甭跟我扯了。”
  我们终止了话题,向下一个景点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次旅行,我们一起吃过零食、泡过酒吧、睡过土炕,也围观过当地人的婚嫁,最后卖完返程的车票和路上的食物,只剩下五块钱,皱巴巴、可怜巴巴的一张纸币。
  我把这五块钱给了张晨,我说:“哥给你零花钱。”
  张晨嫌弃地接了过来,却说:“你等等我,我去买个东西。”
  这话说完了,他就消失在了车站的人群里。
  五块钱能买什么东西呢?能买一瓶饮料,能买几个茶叶蛋,能买一小本故事会。我想左右也就是这些东西,但张晨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的却是两张明信片。
  古城的明信片一盒三十,里面一共是十张。张晨兴奋地挥了挥,说:“我讲了价,咱俩一人一张。”
  “太浪费钱了,”我这么说着,凑过去拿走了一张明信片,“你那张要寄给谁呢?”
  “我没想好,你寄给谁?”
  “寄给我爷爷吧,他一定很高兴。”
  “这样啊……”
  我从包里取出了笔,在明信片上写了几句话,盖了邮戳,塞进了火车站的邮筒里。火车到了,我和张晨检票后上了车,结束了这次旅行。
  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张晨后来把那封明信片邮寄给了谁,或许是给他母亲了,或许是给哪个熟悉的朋友了。
  我又走了神,我在越发频繁地想起张晨,这并不是一件让人轻松愉快的事,特别是在刚刚,我向张晨久违地说了一句实话。
  这么多年,我骗过了他,也以为骗过了自己。我告诉我自己,我并不爱张晨,我爱的是他的脸,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单纯的炮友,除了这个,就是亲情和友情。
  我随时做好了从这段感情中抽身而出的准备,总以为有限的放任不会毁了我的人生,我清楚地知道我抓不住他,却又贪恋着同他在一起的时光。
  有那么几个瞬间,有那么些短暂的岁月,我以为我和他可以尝试着走下去,可以避免他的父母与我的父母的悲剧,但我低估了他的底线,也高估了我的容忍。
  单纯的肉/欲不可能撑得过那么多年,我知道他爱我,我也假装我不爱他。我记得我们之间相处的每一分甜,也记得他给予我的每一分痛,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总该有一个了断。
  我从抽屉里翻出了烟与烟灰缸,在黑暗里点燃了一根烟,烟味冲入鼻腔,我本能地咳嗽,咳出了无用的眼泪。
  我想起很久之前,张晨问我的问题,他问我,倘若我与他一直和和美美,我是否愿意放过他的母亲。
  我那时的回答是,我不愿意。
  我的回答斩钉截铁,但并没有话语中那么相信自己。或许张晨自己都不知道,他于我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童年的玩伴、最好的朋友、深爱的男人,更是爷爷离开后唯一的寄托与羁绊。
  我抽完了这颗烟,将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
  但他毁了这种关系,毁了我与他之间的信任与爱情。
  他想叫我原谅他。
  我没有恨过他,又谈何原谅。
  我只想毁了他。
  我在黑暗中颤抖着身体,抹去了脸上不断滚落的水。
  我斥责这个舍不得的陈和平,你已经用前半生祭奠你那愚蠢的感情,没必要继续折腾磋磨你的后半生。
  我劝诫这个舍不得的陈和平,你要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这件事符合所有的法律条款和道德底线,堪称替天行道、正义凛然。
  我安慰这个舍不得的陈和平,你的未来还有很长,你会遇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你会渐渐地忘记那些糟糕的回忆,得到重生。
  陈和平好像听了我的话,他平静地去洗了一把脸,用毛巾擦干净的脸上的水,精细地刷干净了牙齿。
  他走进了卧室,将自己掼在了床上,拉高了被子,合上了眼睛。
  他问我,你说,以后我会后悔么?
  我说,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如果不去做,现在就会后悔。
  我说服了陈和平,说服了我自己,陷入了梦里。
  梦里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艳,我和张晨并排站在树下。
  张晨说:“这花开得真好看。”
  我却说:“桃子一定很甜。”
  他嘲笑我满脑子只有吃的,第二天却从书包里掏出个桃子,砸到了我胸口。
  “这季节你从哪儿搞的桃子?”我捧着又大又好看的桃子问他。
  他撇撇嘴,说:“我家吃不完的,给你了。”
  我是傻了才信他是吃不完送给我的,我用纸巾擦干了表面的绒毛,把桃子掰成了两半,递给了他一半:“谢谢你,我们一起吃吧。”
  “我家里有的是……你分我一半干嘛。”他这么说着,却还是接过了那一半桃子。
  我们吃得一样快,用纸巾擦干净嘴唇和手指尖,张晨突然说:“吃了我的东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拉钩。”
  我翘起了小拇指,和他的小拇指拉了勾勾。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在一起。”
  “你就给我半个桃子。”
  “我家就这么一个了。”
  “你不是说家里多得吃不完么?”
  “你答不答应我啊?”
  “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么?”
  我们小拇指勾着小拇指,大拇指上翻相挨。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他在笑,我也在笑,我们都觉得,那是个轻易能维系的诺言。
  我自梦中醒来,眼角的水痕已干。
  我翻出了手机,插入了从未用过的电话卡,拨通了久违的电话,我问他:“你需要我的帮助么?”
  对面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在短暂的交流后,他对我说:“我派人去接你。”
  我换上了书柜里最规整的西装,拿起了搁置许久的文件袋,将皮鞋又打了一遍鞋油,拎起了房间里的垃圾袋。
  我将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过头看见了一个面生的男人:“你来接我的?”
  “陈先生,请吧。”
  我上了他的专车,直奔机场,走了特殊通道登上了去那个城市的飞机,我知道他们能完美避过张晨的耳目——毕竟是郑东阳带出的人。
  郑东阳与张晨,或许是最不心齐的合作人,他二人在达成目的后不可能和谐相处,郑强的仇恨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郑东阳不需要一个人分担他的荣耀与功绩,也不需要一个人了解他的秘密和弱点。
  他二人早晚闹翻,我只是提前了这个阶段。
  飞机很快抵达了生我养我的这座城市,有更多的人或明或暗跟在我的身后,一是为了保护,二是为了监护。郑东阳还是老样子,不信任人,他或许是害怕,我会临阵心软,或者因为胆怯而放弃。
  我早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我拎着档案袋,近乎轻车熟路地过了安检,在崭新的窗口里提交了材料,填写了一系列的表格,门口的科员并不好奇其中的内容,递给了我实名举报反馈单,叮嘱我短时间内保持手机畅通,等待工作人员联系。
  我将单子放进了文件包里,开始向外走,偏偏在此刻,手机响了起来,我翻出了这个只插着新的电话卡的手机,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串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我接通了电话,贴在了耳侧。
  “陈和平,”张晨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又清亮,“你回头看。”
  我转过身回头看,我看到了张晨——他就站在我的身后,靠近窗口的边角里,结合这个电话,我意识到,我刚刚递交材料、填写文件的同时,他一直在看着我。
  “我总以为,你不会下狠心这么做,或者你做的时候,会挣扎踌躇,至少那么复杂的单子,要填写很久很久。”
  他穿着我熟悉的驼色风衣,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留得很长,披散在了肩膀上,他和我记忆中一样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早就做好了决定,就不会犹豫。”
  只是没想到到底棋差一招,郑东阳大概有致命的把柄在张晨的手里,配合他演了这一出戏。
  “你想举报我,想把我送进监狱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一步一步走近了我。
  “陈和平,你想毁了我。”
  “对。”我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字,带着对过去的解脱,未来的期许。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挂断了电话,他说:“你怎么那么狠心。”
  我也挂断了电话,笑着对他说:“分明是你比较狠心。”
  “你不怕我打你么?”
  “怕,但更怕你和我继续纠缠在一起。”
  张晨扬起了头,看向了天花板,可没什么用处,滚烫的泪还是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爱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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