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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兄弟成了个人渣 (安日天)


  “多少利益能够通过这个途径进到你派系的口袋里呢?”
  我只是试探了一句,他的呼吸却急促了一瞬,或许是刚刚上手,还远不如他拉下马的那一拨人来得自在从容。
  他这样和那些害你父亲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想质问他这句话,但我并不想激怒他,这个世界,有太多权利能做到的事了。
  我用手指敲了敲额头,让自己的愤怒消散保持冷静的头脑,我说:“你或许忘了,除了张晨之外,我也握着你很多把柄。”
  “陈和平,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
  “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也只有这几年,我才真正看清了你。”
  “你是圣人,但绝大多数的人无法做到这一点,人在不同的位置上,总要有一些无可奈何。”
  “你会是一个好官么?”
  “那要看你对好官的定义是什么,陈和平,有一些事,总是不得不去做。”
  “我理解你的困难,”我也难以相信,我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和他继续讨论下去,“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障碍,有些事,总要烂在心里。”
  “本来也没什么事,”郑和平笑了起来,十分爽朗的模样,“既然你不愿意转移手上的股份,那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
  “也祝你一切顺利。”我说完了这句话,挂断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到了桌面上。


第72章
  张晨判了,有期徒刑10年,我没去参加他的庭审,也没有观看网络直播。
  舆论的关注加上他与落马的那位的继父子关系,让法院做出了证据范围内最大的惩罚。
  也在这一天,张晨名下的集团宣布了新一任的董事长,我在股东的质疑声中接手了这搜巨舰,并出席了记者招待会。
  我的个人信息全部公布在了网络上,公关部挖出了当年的部分视频资料,力证我清白、公正、光明、无私,增强股东、员工和社会大众的信心,郑东阳因为那夜的电话没有插手,相应部门里我当年在这座城市里积累的熟人大多给了面子,当然,也有上面不想让集团轻易破产的原因在。
  记者发布会进行得很平稳,所有的问题都在之前商定的范围内,我回答得相对从容,一些过于专业敏感的问题交给了两侧的助理,再棘手的,吴清飞也会回答。
  记者招待会即将结束的时候,话筒递回到了央视,我听到了非常熟悉的声音,寻声去看,竟然是李婉婷。
  她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身上多了一份从容不迫,单手拿着话筒,问了一个在商定范围外的问题:“是什么让您下决定参与张晨集团的管理,据我所知,您与他的感情并不好,他也对您当年的政治生涯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李婉婷问得出,因为她最清楚不过当年在鹿市到底发生过什么,也只有李婉婷敢问出来,因为她的父亲是她最大的资本。
  在场的记者们大多没发出什么声响,场地里偶尔会出现快门的喀嚓声,这就是资本的力量,资本能够控制媒体的咽喉,也能控制舆论的导向。
  吴清飞没有替我回答,他也认出了李婉婷是谁,这种场合他不适合代为回答,我的脑海里迅速给出了很多高大上的答案,但怎么想,都无法让这个倔强的女人死心。我并不希望她对我依旧抱有很高的好感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不利于她过自己的生活,也不利于她所从事的职业。
  所以我开了口,我说:“我与张晨自小相识,一起经历了很多年风风雨雨,现阶段也是法律上的伴侣,我为什么要拒绝帮助他呢?”
  李婉婷摔了话筒,转身就走了——没人会拦她,准确地说是没人敢拦她。
  郑东阳后来告诉我,李婉婷终于决定去国外留学,开始过属于她的生活,在那之前,她在这座城市一直等着我回来,等了好几年。
  在少年的时候,我坚信爱情来源自日久生情,一瞬间心动未免太过荒诞不经,但后来,我意识到,可能就是那么一瞬间,感情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有的人会因为片刻心动,而一直执着下去。
  李婉婷是个好姑娘,我不希望她和我母亲一样,过于执着一个不值得的人。
  在张晨入狱后一个月,吴清飞提醒我去见他一次,公司的部分文件还需要他的签字,一些具体的消息,也需要他的告知。我并不想去,但吴清飞把积压的项目一条一条掰开了揉碎了跟我讲,他说,你总不该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我摔坏了三只钢笔,起身去了西郊监狱,按照有关规定,刚刚入狱的犯人接受探监时,需有狱警陪护,吴清飞用了点关系,给我们单独找了个房间,但房间里依旧有狱警。
  我在桌子的一端等了一会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屋里的狱警开了门,门后走进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他披肩的头发变成了板寸,身上穿着蓝色的监狱服,脚上是最老式的那种布鞋,我看了一眼,知道他瘦了,也知道他不如上次见面的时候那么好看了。
  他坐在了我的对面,双手交叉着,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暗紫,像是无形的镣铐,印在了他身上。我猜是前段时间一直被手铐铐住的时候留下的痕迹,他是疤痕体质,过往我们之间做得过分的时候,留下什么痕迹,总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彻底消下去。
  我略微走了几秒钟神,张晨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他问我:“我给你的围巾,你放哪儿去了。”
  我那天攥着围巾出了门,又去了咖啡厅,后来直接回了家,也忘记围巾有没有带回去了,或许是带回去了,或许是落在咖啡厅了,总之,都是一句“我不记得了”。
  张晨“哦”了一声,好像也不怎么意外似的。
  他的眼角出了细小的纹路,脸上也冒出了几个痘,过往红润的嘴唇起了些许死皮,胡子尽管剃过,但依旧能看到细小的胡子渣,我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尽管他的手指交叉着,我依旧能看到薄薄的一层茧子。
  这样的张晨是我不熟悉的,也是我从来都未曾设想过的。
  他总是精致的、漂亮的、高高在上的,他仿佛生来就是要享福的,有越过同龄人优渥的物质生活,平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得不到他母亲的爱。
  等到成年了,他坐拥财富与权力,周围有数个情人知己,精致而漂亮,肆意而妄为。在我眼中,他一直是意气风发、肆无忌惮、可恨又让人无可奈何的。
  我从未想过张晨落魄的模样,更从未想过,我会让张晨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
  那一瞬间,自被迫接手张晨留下的产业时产生的愤怒,奇异地减轻了一点,并不想刚开口就是质问与斥责了。
  我们并没有沉默很久,张晨又开口问了我一句:“有烟么?”
  我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跟他说:“没烟,我戒了。”
  他就又“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们之间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沉默了有十来分钟,狱警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离探视时间没有多久了,现在这是严管期间,没办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相顾无言。”
  张晨别过了头,脸上显露出了一点歉意的情绪,他说:“对不起啊。”
  狱警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了,干脆离开了房间,没走远,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我猜我的表情应该像见了鬼了,张晨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他说:“那狱警是个好人。”
  “嗯。”
  “我穿监狱服过敏,身上红了一片,还是这位狱警同志帮忙找的医生,医生那边也没有过敏药,这位狱警的妻子开药店的,又帮忙拿了点过敏药,钱到现在都欠着他。”
  “你贴身穿监狱服?”我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是啊,”张晨低下头,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我注意到上面涂着一层白色的药膏,他说,“这边给发两身监狱服,和三条内裤,别的就没了。”
  “秋衣秋裤没有么?就这些了?”
  “陈和平,”张晨抬起手,像是要撩头发似的,手指却抓了空,他讪讪地放下了手,说,“这里是监狱,我是犯人,你见过哪里的犯人,穿合适的衣服,吃好吃的饭菜?”
  那其他犯人呢,他们也和你一样么?
  我在问出这句话前制止住了自己,我想到了,其他的犯人,大多都有亲人,总会有人愿意买些贴身的衣服和用品送进来,不至于让里面的人过得太难过。
  但张晨,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他那些下属们,也不会想着给他送点东西过来。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苦肉计,会不会是张晨刻意卖惨给我看,他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但如果是苦肉计,他该在生病的时候就找人告诉我,而不是在一切都结束了,我过来的时候,再漫不经心地说。
  我吸了一口气,我说:“你照顾好自己吧。”
  “放心,我挺能适应环境的。”
  狱警从门外走了进来,提醒我,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么,就剩半个钟头了。
  我转过身拉开了文件夹,将里面的文件递给了张晨,说:“吴清飞让我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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