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班长皱着的眉头终于回归原位,学着老师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
“那你快来我这里报名吧,你不要养成拖延的坏习惯,知道嘛。
如果不是你我也可以早点把名单交给老师的。”
朴树在所有人注视下低头跟着班长走,默默的听,
那种一刀一刀扎在身上的感觉又发作了。
拿钱的小手攥握成拳,硌疼了掌心。
刚升二年级的小班长满心都是自己就是第二个小老师的使命感,
老师布置给她的任务自己一定督促同学们完成,
不可免的严格到不近人情。
年纪小小的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给伙伴造成了难堪,这或许就是他虽无意,却也戳了人心……
尘土飞扬,
操场上小孩儿个赛个像一匹匹欢快的小马驹,脸上是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阳光,都周身散发着不匮乏活力的气场。
操场尽头柳树下的高低双杠被低年淘气的男孩子霸占,
靠近围墙的一排单杠两个年轻男体育老师比着引体向上的耐力,旁边一群高年级生的助威叫好冲破云霄。
对面圈起的一小块篮球场几个半大孩子打的像模像样,
不远处一年生足球踢的绊绊磕磕,不多久便扔开球跟同伴就地摸爬滚打。
小女孩儿的花裙子真好看,
裙摆的蝴蝶和花骨朵都艳人眼,阳光下,跳皮筋的小姑娘动作流畅又好看……
这是孩子们热衷拉帮结派的年纪,每每都是成群结伴而行,然后吵吵闹闹的校园生活便又一天过去。
生气,和好,和好,生气……
周而复始。
他们很少会故意去孤立谁,
可是无奈,不吵不闹的朴树就是注定会被这个年纪普遍关注点大咧多变的同伴们所忽视,无视……
不过对小朴树来说这样也很好,
躲开迎面边走边笑闹的同学,小朴树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回身贴着墙上楼到那层走廊。
这层虽然距小花园有点儿绕远,不过人少,没有朴树不喜欢的别人投在他身上恶意哪怕善意的所有目光。
小花园就是条石砌的长廊,顶上生一片爬山虎,夏天时不时还钻出来两朵牵牛花,绿茵茵的,倒还真有几分梦幻……
落在刚进校门左边的学前班旁边,牵接教学楼通操场的小路由一个小铁门锁住,用来隔绝升小学的孩子们没事儿就来串门。
朴树在锁住的小铁门旁边蹲下,小脸儿凑近,像个狱囚,眼巴巴看着不远的小花园,
学前班的孩子还在课上,这会儿这块儿出奇冷清,
可小朴树尤其自在。
远处操场的喧嚣渐渐消失,被周遭的安静所笼罩,让朴树时刻颤栗失措的敏感小心脏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安宁。
肚子好饿……
朴树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省下来的中饭两块钱放进藏在床头下的小盒子里。
新学期要交钱的地方太多了,
老师让买的作文书,还有学校组织郊游需要学生自备的食物,……
而朴树捡了一个假期废品,还要再饿上几顿的肚子才凑得够这学期的四十块班费。钱钱钱,,小孩儿打明事儿那天到现在没有一天不在为钱所计算。
黑黑的大眼儿出了会神儿,朴树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慢慢的把票子放回小盒里收好。
没什么,书就不买了嘛、
郊游,也可以不去的。。
小屋儿是真不大,却因为在里面走来走去的人儿更小而显得空旷。
小朴树去院里压半桶水烧,
水煮沸了,直扑壶盖儿一掀一掀,热气儿扑脸上热辣辣的,朴树也说不清是更舒服还是疼……
榨菜前几天就吃没了,
他妈戴红一直不买,朴树也不敢说。
开始就着两个凉馒头,想咸淡儿了再浇口盐水。
冰凉吃食咽下去干巴巴的噎心,伤害着小朴树还在发育的身体。
开水晾温,胃疼就喝一点儿。
可身体上的伤痛却不是让朴树最煎熬的,
眼睛看着作业本上老师给留的两个数学题型,大脑却一片空白。
不会……
朴树每天只吃一顿饭已经好些天了,极缺乏的体力让朴树没有精神头这样一天八节课的集中精神。
尤其在这样懒洋洋的夏,朴树病倦的只想睡,
开学才没几周,课程就已经不知觉里落下好多……
小人儿呆呆看着桌上的作业本,旁边碗里水还向上腾着热气儿,
平静无澜的表面,失措无援的心。
晾完衣服朴树终于得闲,
小人儿坐在门槛上嗅这座小镇散发的时代味儿。
似湿黏土,木屑,钢笔水……
有点儿腥但不乏香,更像报纸新印的油墨味儿。
呼一大口进去不由自己的从心向外泛激灵,没啥因由。
这镇说小不小,四个角分别占地大片的民住平房建盖的错综复杂,不熟地形的钻进去免不了要碰几个死胡同和连同拐角。
商场坐落镇中,以服装批发为主。
侧围卖杂货的小市场,瓜果蔬菜,散酒零嘴,锅碗瓢盆……
前面是通城大道,呈十字的门市房长不见尾。镇北头是个大油田,同公园相连,与过道的木材市场正对。
镇周遭屯子不少,工厂不少,酿酒老店,养牛大户……
两个偏正规的超市,四所小学两所中学散落在这个四边形的镇子上。二十五分钟车程外的县里两所国营高中,四个钟头车程的城里多所大学……
你所想所需这个镇几乎都可以满足,包括拥有一个合格的记忆童年,
前提是你衣食无忧。
可话说回来,这里说大又不大,走街上总是谁瞅谁都眼熟。
02年的农村每家每户贫富差距不大,
整个镇放眼看过去都没几戳立起来的高楼。
亲朋好友都住平房,平等关系使人们看起来亲切友好。在这个电视机还是奢有物的年份,吃过晚饭迎着晚霞,家家户户串门子背里跟熟人八卦另一个熟人似乎是种娱乐活动。
别样的消遣。
热炕头跟嚼舌根子的嘴更配。
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人人品说长道短的谈话基本分三个步骤:
相对温和的琐碎家常做头,
“三十而立的王二终于不再是上下一根棍了,”
“可不,娶的媳妇儿虽说带个尾巴好在过日子不孬。”
再适时引入最新鲜热乎的个人作风丑闻,
“诶,张四那口子小兰子又怀啦,”
“啊?多长时间拉?家穷叮当响还生?”
“嘿,人张四都不差外边养人的钱,你看吧,小兰子这是搁儿子抓张四心呢。”
“二逼,就这样爷们要不要能咋的,”
“谁说不是呢,啧啧……”
最后以人人知晓,大家半辈子都嘲不够的那人笑料做最后深入总结:
“不过也能理解,俩人都结十来年了,还有个半大孩,说离也不容易。”
“小兰子家的大姑娘还跟戴老六家的老二戴二红那儿子同年级吧?”
“呵,啥也别说了,谁家小孩摊上戴二红这个妈还不如投生做个小猫狗儿,女人做这份上真是连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可怜戴老六生时候多老实个人,娶个母老虎生俩姑娘也都败坏门风……”
到此,
肚里装不住的事跟人吐个爽快了,把对方不严实的嘴里闲事也挖干净了。
这会儿手里瓜子皮一扔,从人热炕头儿上下来说句时候也不早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
再换家串门。
添油加醋跟人倒尽昨个儿从他人那听来的所见所闻……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没交代的关系:
戴红:也叫戴二红,因家中排行老二。
戴老六:戴红父亲,去世。
张家李家的人次数不会出现很多,故不交代了。
第3章 第 3 章
入夜,月色朦朦,起风了……
朴树蹲在门口子看完了一窝蚂蚁搬家的过程。
因营养不良比同龄孩童小一圈儿的身体缩成个球儿,
被风吹瑟瑟的。
起身缓缓麻胀的双腿,活血了才进屋儿。
明天有雨,朴树把书本什么的装进塑料袋,打算明个儿拎着去学校。舍不得书包和自己一起被淋湿。
入夜,
外屋骤的噼里啪啦,安静片刻,然后又悉悉索索的声响不断,
戴二红的骂咧咧把熟睡的朴树惊醒,小孩儿怕的直往炕里头缩。
“xuan事包儿,起来……”
戴二红一嗓子在这寂静的夜色好悬把土地砸出个坑,
朴树不敢犹豫,钻出被窝儿连滚带爬的下了炕。外屋儿厨房小灯儿不大亮,白气香气儿混杂,推开里屋儿门那霎那差悬儿吧小朴树给逼退回去。
“呆着看啥,我怎么生你这么个不呆不透的东西,”
定睛一看,朴树担到嗓眼儿的的心才又跳回到原处。
戴二红看起来喝了酒,心情像还不错。
锅台上放的一箱三鲜的方便面,鸡蛋,一袋米和几罐子咸菜……
还有朴树过年才能吃到的,那种香香糯糯的蛋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