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渐暗,
拐进回家必经的大道刚好关成转身提起书包往家走,火星闪过,一支烟头就弹到了朴树的脚下。
关成也没注意,
朴树倒吓的一跳。
朴树有一次学校后墙外见到徐航抽烟,被徐航逮住了好一顿威胁才给走。之后朴树见到跟他一样的半大孩子抽烟的就有点儿害怕。
好在见前面的男孩儿好像也没注意到他。
朴树等关成走出好远才走,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不敢接近,不敢越过。
直到见关成走进那片刚建好的新小区的大门,朴树还是没忍住脚步,加快了几步跟过去向里面看。
“你买菜就去呗,非拽上我。等会儿我去魏庆鹏家吃。”
“搬过来你就长他家了,妈今天给你做鲈鱼,清蒸,你爸今儿也在家吃。”
朴树愕然一顿,跟刚进小区就又被他妈拉出来的关成撞个四目相对。
浓眉,标准的眼,标准的鼻子,标准的嘴,标准的脸……
临近朴树才发现关成极高,多他一多个头。
擦脚走过,朴树隐住好像做了坏事被抓住而瑟瑟抖动的身子,小心的往前走。
这就是朴树第一面见到的关成。
阳光的,是优越的。
朴树认得出关成母亲,那是个极有气质的女士。
在戴二红果摊旁的门市开了个很大的超市,朴树好几次见过她在超市里面,穿着那会儿别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买的黑色套装。
朴树也听别人说过,那新建成的小区总包工头是这家新开超市女老板的丈夫。
胡同口嘣爆米花的声响很大。
关成像高山,是2017的朴树想也是不敢奢望的。
“看什么呢?”韩芯梅跟着儿子的目光往后看。
“嗯,”
关成眼见着朴树拐进跟他家小区一墙之隔的那个胡同民房才转回头:“看只精灵。”
韩芯梅不明所以,看儿子的眼神满眼都是在说什么胡话。
晚间,是魏庆鹏来的关成家。
跟关成爸妈关海韩芯梅打过招呼,魏庆鹏就猛的闯进关成房间的电脑前老树盘根,扎根入定了。
“你看上咱班今迟到那妞了?”魏庆鹏键盘按键噼里啪啦响,边问。
“嗯。”关成屈腿躺在床上在看坏蛋是怎么炼成的。
“她比许昕好看?”魏庆鹏啧啧嘴:“你妈不能突然进来吧……”
“不一定。”
“唉,”魏庆鹏遗憾的把叼嘴边的烟又揣进兜里:“说真的,你不喜欢许昕我追了。多骚的妞啊。”
“能上到手再得瑟。”关成扔了手里书道。
“彻。”魏庆鹏摇头,杀了对家嘿笑:“摸两把也够爽了。”
“明天周末怎个耍法?”魏庆鹏又开一局问。
“攒局儿呗。”
“叫谁?”
“花猫明儿回他姥家,叫小白,兔子,眼镜,徐航那小子也挺有意思。”
“那逼,”魏庆鹏嗤笑:“屁颠屁颠的。”
关成也笑了,笑的好看:“五家对他,教教他做人。”
“你这逼也够坏的。”魏庆鹏没忍住,又把烟掏出来啧滋味儿:“老点儿,你家呗?你爸在家不。”
关成想想,也成:“嗯,他明个儿不在,跟供应商吃饭应该。”
“那就行。”魏庆鹏手指一转,指甲盖差悬撅折,将将赢了对方半招。
关成和魏庆鹏小时候就认识,魏家跟关成奶奶家邻居,一起耍了整个小时候。
后来关成小学到市里念书,有个大假小假也总回镇里跟魏庆鹏南山采油厂的混。今年初一,关成爸关海跟政府合作包了老家这块拆迁民房建楼房的肥肉,关成才从市里又转回镇里上学。
关成入学就挺吃香,
人帅气,家里有钱,学习成绩不算出类拔萃,也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
不算大,初中的孩子将将进入知道打扮自己,画眼线涂睫毛抹唇色,偷偷谈恋爱的时候。孩子们看的不远,但是关成穿的好,个子比初二初三的学生还高,直惹得隔壁班女孩儿们都老来偷偷瞧他一眼又羞答答跑走。
还有一点也特别加分,
因为关成跟魏庆鹏关系好。
魏庆鹏在小学时就挺有名气,现在二中学校里几组势力也挺拔头的那一拨。
收的小弟也挺多。
混不吝的,跟社会上混混打几场架打出来的名头,没跟人混过,就在学校自成一派。
跟都一块儿从小玩到现在的兄弟还论资排辈的。
魏庆鹏老大,都叫他鹏哥。
花猫谭明,老二,因为他脸很大,脸上长年青春期的红印子。跟魏庆鹏穿开裆裤时就抢玻璃球的友谊。
小白史家寻,老三,人如外号,白的一逼。
老四,兔子,古田田,生的五大三粗,混真价实一爷们。
老五眼镜,张枫,他们里头学习最好,打架阴风阵阵,专捡上不得台面的地儿下手。打得过的不撒手,打不过的拔腿就跑。这里头魏庆鹏最不敢随便开玩笑的也是他,总感觉这小子说跑就跑,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劲儿挺不要脸的。
后来关成回来了,位置一跃到老二。
现在二哥是关成,别人也没什么异议。
都一起玩多少年的,
他们都了解,觉得关成就像三国里的关二爷,贼仗义。打架别人都跑光了他扫尾,下馆子都没钱关成就买单,关成还是他们里头最帅的。
最主要的,他们看中的小姑娘不敢聊骚,关成就敢直奔人家姑娘去要Q~Q号。
多好的二哥啊。
第6章 第 6 章
朴树小学六年,到再升初一,
关成也上初二了,混的风生水起。
朴树六年要放寒假时,还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朴树放学那会儿遇见过一次关成。
关成和小白去接小白家那个幼儿园中班的小丫崽子,小姑娘扎个冲天炮,脸蛋儿一边一个高原红,寒碜的要命。
手里根棒棒糖塞嘴里就拔不出来了。
三个人在前面走着,朴树就后面走着。
看看道两边儿融了的雪,看自己脚下显露出来褐色的土坷,前面大花袄小姑娘走两步一出溜的小短腿,
和旁边关成迈的王八步。
寒假间又见了一次,戴二红最近不知道老忙些什么,经常不在摊上卖货。
那天人又出去后,朴树守着果摊伏水果箱子垒起的小案上做作业,细白的指被风吹通红。
“写作业呢啊,”
那天朴树也没回答,关成也没再说话。
再第三次是年三十。
朴树出来给戴二红买东西,镇上家家户户下午都关起门回家准备年夜饭了。
朴树绕挺远才转到小市场他妈果摊儿旁边的超市看,踌躇半响,把自己裹严实才敢推门进去。
这年的冬天寒风凛冽,冷得异常。
屋子里却像那年小时候朴树推开门锅里方便面和煮飞了的鸡蛋一样温暖。
关成只穿了件夹克,坐在柜台里的转椅里一边儿玩手机一边跟他妈喊小护士卫生巾多钱。
朴树囧的不行,越发把脸缩进衣服里。
关成开始没认出来,就见一罩件长款黑棉服的人进来了,领子大的就露俩眼睛出来,头上还盖顶大飞檐军帽儿,身条儿跟个姑娘似的。
朴树掏钱付时候关成才玩味的笑了声儿,认出来了。
朴树右手拇指近虎口处有颗痣,关成跟他说话那天见到的,写字的手秀气的让人难忘。
这一年俩人似乎还是没有交集。
年十五一过,戴二红走了,没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哪儿。
好像跟她当姑娘那会儿一样,跟人跑了,一夜间在这镇里凭空消失不见了。
朴树环视了下又小又空荡的家,很久没有什么感觉波动的心抽搐了下。
家还是那个家,一铺烧火的土炕,一张摆戴二红零七马碎的小柜儿,现在那上空空如一也。屋子里连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
炕上倒有几本戴二红租看还没还的台湾言情小说,
典心的,恶魔的点心,恶魔的新郎,恶魔的爱女,恶魔的枕边人什么的……
外屋也就灶台水缸,朴树拿小锤把门槛边凸起的砖头往下砸砸,蹲了好半天,觉得心酸的都直不起腰来。
虽说东西不多,可以前好歹里面还有两个人,
现在这里真是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戴二红临走给朴树买了件新的羽绒棉袄,真的保暖,她一路跟朴树说。精心点穿,四百多呢。一双大棉黑鞋,高底的,不会让融化的雪水浸湿鞋底,比他表哥杨天过年买的新鞋还好。
留给朴树一张两千的存折,戴二红走了。
她走那天是晚上,朴树还在睡,悉悉索索间听见戴二红新买的拉杆红箱子轮子转动的声音。
门开启,门磕上。
没有回头看一眼,朴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戴二红走后的不几天,这座镇中的小市场的炸开了锅。
关于戴二红,人们似乎并无太大惊异,关注点更多是在朴树身上。
世上又似乎没有不透风的墙。
戴丽领杨天过来的时候朴树正在院子里跟一块冻得僵硬的土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