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摇摇头:“田某所言皆是实情。在下上华山来,就是受人所托,要请令狐兄下山去见仪琳小师父的。”令狐冲想到当初衡阳之行遭遇的一系列麻烦,不由得脊背一凉,当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去!”开玩笑,这淫贼和小尼姑之于自己,根本是扫把星一般的存在;自己若随田伯光去见小尼姑,那便是糊涂透顶。
田伯光叹了口气,似是极无奈:“田某素来视令狐兄为友人,只是此次受人所托、需得将这件事办到,只有得罪你了。”随即又笑:“令狐兄还是老实随我下山去罢。尊师已离了华山,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赶回相助于你啦。至于你那些师弟师妹们,嘿嘿,不提也罢。”
令狐冲素来不喜被人看低,当即冷道:“田伯光,你休要太高估自己了。在下无需他人相援,也必不会败于你手。”言罢抽剑、剑锋指向对方面门,竟是主动挑起了这战局。
田伯光见他如此,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我朋友,何须拼个你死我活?令狐兄,你我不如再打个赌。昔日在回雁楼上你我赌过酒量,如今便赌功夫,点到为止,只求分出个高下。若田某败于你手,便二话不说下华山去;若田某侥幸取胜,令狐兄便随我走上一遭罢。”
令狐冲沉吟片刻,点头答应。随后先一步出手,剑光一闪、灵动轻逸,使的正是华山剑法中的“有凤来仪”。田伯光见他这招后着甚多,便不硬接、沉肩躲过;待对方再出第二招,突然大喝一声、劈刀而出。在这之后,竟是将同样的招数连续使出。
令狐冲观之,只觉这招式毫不繁复、直截了当,对方出刀速度又够快、力气大极,显然是想将自己手中兵刃震落以快速结束这场对决。兵刃再次相撞,火星四溅,令狐冲只觉虎口一阵疼痛,心念一转、便将剑脱了手。
田伯光见令狐冲兵刃震脱,不由心中一喜;然而,便是剑离右手的同时,令狐冲猛地抬起左手握住剑柄,之后反手一剑、拦腰劈来。田伯光大惊,向后跃去,总算是没被对方伤到腹部。他在疑惑华山派竟有此狠毒招式的同时,也对令狐冲这一手佩服得紧:“你还真敢!”
令狐冲将剑再度换回右手,嘴角微翘:“在下出招速度够快,如何不敢!”回雁楼之时他功夫亦不逊于此人;他自信,凭着过去几个月的修行,必不会输给这淫贼的。
只是,又拆了几十招,令狐冲便察觉不对——这淫贼的刀法与数月前相较,竟然是大增不少。
令狐冲与田伯光轻功与使兵刃的手法虽不尽相同,然而皆是讲求一个“快”字;若非有此相通之处,令狐冲当初也不会一见田伯光便临时起意、与之一比轻功。昔日在山林中与回雁楼上二人都交过手,令狐冲自觉不输此人;只是现在看来,这淫贼出刀比之回雁楼上可是快了不少,进攻角度亦是愈发刁钻。
兵刃再度相交,二人各退了一步。田伯光挥了下刀,笑道:“不过几个月,令狐兄剑法已精进至此。看来,你我这赌打得好极!”
令狐冲淡淡道:“过奖,你也进益不少。你我速度相当、你力气又胜于我,若非我过去几月修行小有所得,此刻也未必能与你旗鼓相当。”
令狐冲本就是个武痴,时刻不懈怠武功修为倒也不奇怪;然而这一向胡作非为的田伯光,怎么也用功起来了?
归根结底,这还是因为令狐冲。田伯光行走江湖多年,对自己一身轻功与狂风刀法自豪得很。然而待他结识令狐冲,想法便改了不少。一来,他被这年轻剑客的锐气激起了好胜之心,不由起了继续修行的心思、以期再遇之时不被对方看扁;二来,他已将令狐冲视为朋友、欲与之深交,考虑到其身份,便决定少做些正教不齿之事。于是,自大闹衡阳群玉院之后,田伯光没去寻花问柳、惹是生非,反而寻了寂静山林专心练功。
如今二人棋逢对手,令狐冲佩服此人内力深厚、田伯光亦被令狐冲层出不穷、变化横生的剑招所吸引;如此一来,二人倒也将求胜之心放下,只一心一意切磋了。
虽然获益匪浅,但令狐冲还是觉得田伯光此行诡异。终于,二人因陆大有上山送饭而不得不停止交手;歇息之时,令狐冲将心中疑问道出:“以你现在的武功,能威胁你的人怕是少得很了,更别提小尼姑那三脚猫的功夫……你上山来,真实目的到底是甚么?”
田伯光身子一僵。他前些日子被个古怪的和尚找上门来,那和尚自称是仪琳的爹、要田伯光请令狐冲下山。他那时功夫已大有长进,不至于输给那大和尚;只是他一时疏忽、被喂了毒药,只得上了华山。但他心中也想与令狐冲再交手,虽觉憋屈,倒也对这华山之行充满了期待。此刻听令狐冲发问,不由得尴尬:“说来惭愧,田某被人暗算下了剧毒,性命都捏在那人手里。若不能请令狐兄下山,一月后田某便要毒发身亡啦。”
田伯光将实情告知,除了对朋友坦诚,也是抱了想使对方心软的希望。然而,令狐冲只是说了个“噢”,便再无应声——他此刻只想将这淫贼速速打发下山,而后好好计划以应付岳不群夫妇将来的考校;田伯光说得虽然凶险,但要被毒死的又不是令狐冲自己,自然也不甚在意。
令狐冲心中正暗自盘算,忽觉脖颈上被人施以大力、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冒个泡好不?~~o(>_<)o ~~
前辈
令狐冲只顾着心里那点算计,连田伯光起身走到自己身后也不曾察觉;这一疏忽,便被对方从背后扼住了喉头、右手脉门也被对方扣住。
令狐冲力气本就逊于田伯光,此前打斗之时也是拼的速度、使的巧劲。此刻他被对方制住,又是坐着的姿势、难以用上全力,一时便挣脱不开。只听田伯光在他背后大笑道:“你我一时分不出胜负来,令狐兄为人又忒冷淡、不肯体恤田某一番苦楚,我便只能出此下策。若令狐兄执意不肯随我下山,我也只有将你打昏带下山去啦!”
令狐冲遭对方暗算,不由得在心里大骂道:你这死淫贼还真是贼性不改,竟敢暗算你大爷我。今日切磋,我只是用了比武的打法,不曾动过杀意;若用上前世杀人之手法,你现在脑袋早给我砍了下来,哪还轮得到你如此欺辱于我?
虽然心中恼怒至极,令狐冲却是抬起脸来,向田伯光笑道:“你我先前约定得好好的,如今怎得变卦了?莫不是你自觉不敌,因而萌生退却之意?更何况,你不是将我当做好友、一直以来相待吗,如今为了性命,便不要朋友之义了?”
田伯光低头,正好对上那双明亮又好看的眼睛。分明是处于危急关头,对方却依旧是笑意盎然的模样,眼中波光流转,不见半点忧虑羞恼、只有狡猾灵动,看得田伯光心中莫名地一动——昔日在密林之中,这人将刀反架在自己脖颈上靠过来,也是这般的眼神。
二人正僵持着,忽闻洞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金玉满堂。”田伯光不解其意,只是警觉起来;令狐冲却知道这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立时左手疾动,以手指代剑、向后去戳田伯光的膻中穴。田伯光没料到令狐冲会突然发难,闷哼一声便向后倒在地上。
令狐冲只觉脖颈上的压迫感消失了,咳嗽了几声,便以目光去寻那替自己解围之人。只见山洞深处立了个满面病容、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的老者,至少也有七八十岁。然而令狐冲与田伯光功夫皆不差,却都不知道此人是何时到来;此刻令狐冲面对这老者,自然不敢有半点轻慢:“多谢前辈相助,不知您是……”转念想到外面大石上刻着的“风清扬”三字,便猜到了此人身份:“您可是风太师叔?”
风清扬点了点头,冷冷道:“你这小子真是好得很,偷学他派剑法不说,还将五岳剑派的招式变化出邪派之风来……”
令狐冲心中一凛:这风清扬竟是将自己在这山洞中的作为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却丝毫不察;若是敌人,自己早不知死上了多少回。只是他听风清扬语气中似有责怪之意,忍不住出言反驳:“风太师叔此言差矣。江湖之中变故难料,对敌之时,剑法该当融入诸多变化、使敌人难以预测,否则以何立于不败之地?华山剑法招式精奇、本该是轻灵机巧,若如师父所授一般规规矩矩使出,不免落于死板;五岳剑派各派招式不乏相通之处,若加以融汇……”
这一番话可是把岳不群也数落进去了;然而令狐冲非但不觉得愧疚,反倒越说越觉得很是委屈:自己武功路数逐渐向邪诡靠拢是不假,但他不曾用这身功夫做甚么坏事,反倒在外面数次维护华山派名声……“徒孙是带艺投师,从前所学已根深蒂固,内功、外功不同于华山派本源亦非我所愿。然而正邪纯是事在人为,徒孙自问不曾以此身功夫行恶,总归是问心无愧。”
令狐冲倾诉一通,只觉心中的憋闷都一扫而空;却不曾注意到,风清扬在他说出“诸多变化”时眼中忽现精芒,而后面上竟逐渐出现了笑意。待令狐冲说完,风清扬缓缓道:“我在后山之事不可让旁人知道。今晚我授你两招、明日你将那小贼击败,需得逼他发誓不得泄露我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