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时,林平之担心父母安危便冒险混进林府。听小尼姑讲了被令狐冲搭救的经历,他便觉得令狐冲此人好生有趣,分明不喜麻烦、却总被麻烦找上。听说这人已死,心中可惜,又觉得他杀罗人杰杀得好,便感慨了一声。不想却因此被发现了踪迹。
林平之无法,只得走到厅中。听刘正风发问 “不知阁下跟‘塞北明驼’木大侠如何称呼?”,便是一头雾水——他可从未听过木高峰的名号,这人缘何询问自己与那人的关系?但余沧海就站在近旁、面上已有怒色,他如自报姓名,怕是会死于此人手中;他听出刘正风语气中甚是尊敬,心思微动:倒不如冒一冒旁人的名号。于是便道:“木大侠正是在下的长辈。”
“青城派与木先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哪里得罪了阁下?”听余沧海发问,林平之便转向他。想着福威镖局被此人灭门、父母又被他捉去横加折磨,当下便觉怒火上涌,只恨不得拔剑向此人砍将过去。虽然他以理智将那愤怒压抑了下去,应答余沧海的语气中却也多了些嘲讽:“青城派弟子恃强凌弱、行事肆无忌惮,但凡有些侠义之心都会不齿其人所为。木大侠素来看不过这欺凌弱小之事,你得罪他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余沧海失去爱徒、又被小尼姑一番讲述弄得大失颜面,此刻便将怒气都发泄到面前这年轻驼子身上:“好!今日是在刘兄弟府上,谁都不该此起争执。木兄弟,咱们便握手言和罢。”说着便一把捉住了林平之的手腕。林平之只觉对方手上力道极重、手腕处疼痛难忍;但他对余沧海恨之入骨,此刻便想道:哪怕我这只手给你握碎,也断然不会向你求饶一声。便只咬牙忍着,对余沧海怒目而视。
刘正风站在近处,自然看到了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佩服这年轻驼子的骨气,便打圆场道:“余观主,何苦与小辈为难。”便是同时,大厅的门呼啦一声大开,两个人从门外飞入,俯向落地、僵直不动;看衣着正是青城派弟子。少女的娇笑声随即响起:“青城派弟子最喜欢给人踹飞出去,定要每个人都试个遍!”
这话与仪琳转述中令狐冲讥讽青城派弟子的话大为相似,余沧海勃然大怒,松了林平之的手臂便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跃过去。而后便响起少女的哭叫:“哎呀,我手臂断啦!大人欺侮小孩,好不要脸!”
林平之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少女身上,便趁乱溜出了刘府。他躲在墙角,心潮起伏,又是恨余沧海、又是惊叹其武功之高;转念想到自己的伪装已出现在余沧海面前,之后要救得父母只怕难上加难。
呆立了许久林平之才回过神来,正好看见余沧海和几个弟子出了刘府,便寻思道:他们不知要去哪儿,我若跟着他们能否找到我爹娘?心念一转,便悄悄尾随。只是余沧海脚程甚快,只消片刻就在街道上消失了踪影;幸而青城派弟子行路慢些,林平之才不至于跟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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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曲非烟已回了群玉院,推门进了令狐冲养伤的屋子:“大哥哥,你放心罢,我已和你那师弟说了。你们师兄弟感情还真好,我一和他说你没死,他就高兴地又哭又笑。”令狐冲点点头:“陆师弟一直都是如此。我得你们祖孙救我性命不说、还劳烦你去向我师弟报信,真是过意不去。”
曲非烟咯咯地笑:“你要谢得谢我爷爷,我只不过是捎了句话。”而后环顾屋中:“那淫贼呢?”令狐冲笑道:“他早走了。他本就爱女色,既已来了妓院,怎会不□、却在此和个大男人聊天?”曲非烟道:“我看那淫贼倒是很当大哥哥你是朋友,若他不愿来陪你、我也无可奈何,但他偏偏就是来了。我猜,他一定想邀大哥哥叫几个姑娘来玩的,只可惜华山派规矩甚多,而且你又是个……”而后便看着令狐冲抿嘴笑。
令狐冲已将在回雁楼上那句话忘得一干二净,此刻见曲非烟笑,甚是不明所以:“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说这些龌龊事了。还有,你笑甚么?”曲非烟看他的眼神大有深意:“大哥哥不是喜欢男子吗?”
我甚么时候那样说过!令狐冲终于想起前事,只觉无力:“那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我对女子都无甚想法、更何况男子?”不想,曲非烟的脸色却立刻冷了下来:“喜欢就是喜欢了,是男是女有甚么干系,何以要遮掩不认?”令狐冲一愣,看到曲非烟面上交杂着怒色与失落,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两相沉默着,忽闻外面隐约传来兵刃相接之声,二人皆是一惊。而后便有个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今日就放过田伯光这厮!你们好好搜搜,定要将令狐冲这小贼捉出来……”曲非烟面色焦急:“遭了,是那个姓余的臭道士来寻你晦气了。你师弟也真慢,怎么让这道士抢在了前面。”令狐冲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只要见了那淫贼我就得倒霉……曲姑娘,你还是离开罢,若让青城派在我这里发现女子,我可就说不清了。”
待洪仁雄将房门踹开,不由得连连退后。屋中那人面色甚白、细眉薄唇,看向自己的眼神冷酷之极,不是令狐冲又是谁?
前一年腊月险些被此人戳瞎眼睛、又给踢下楼去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洪仁雄叫道:“令狐……令狐冲……”再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几个弟子虽不认识令狐冲,但也听说了此人两次狠狠教训青城派弟子的事,因而只是对其怒目而视、却不敢妄动。
令狐冲看着这些人,忽然就冷笑了两声:“余观主还真有闲情逸致,竟带青城派众弟子来宿娼嫖妓。”话音才落,门外紧接着响起一声冷哼:“看来你这臭小子伤得还不够重,竟有心思贫嘴滑舌。”此人越过众弟子走到前面,正是余沧海。
令狐冲拱手道:“岂敢,晚辈向来敬重余观主的功夫。只可惜,贵派弟子技不如人……”余沧海听他语气淡淡、并无半点尊敬或是愧疚之意,三分火气便成了七分,向着令狐冲当胸便是一掌。见令狐冲闪身躲过,火气更甚:“竖子可恶,长辈教训竟敢闪躲!”紧接着又踹出一脚。
若是平常,以令狐冲的轻功十有□能够躲过;只是他如今身上有伤、方才闪躲之时已牵动了伤口,这一脚便是避无可避。当即便向床上倒去、喉中亦有血腥味儿上涌;只是令狐冲素来不愿在人前示弱,硬将那口血压了下去,强自撑着床沿站起。
余沧海见他这般硬气,虽然恨其杀自己徒弟又污辱青城派,倒也有些刮目相看之感:“人家说你是华山派第一得意弟子,倒也不是言过其实。”说着便再度举起手掌来;谁知,他停顿片刻,却将那手掌放下了:“仁雄,你留下看着这小子。令狐冲,我要你师父亲自来这肮脏污秽的地方领他的得意弟子,哈哈哈哈!”
你还不如直接劈死我……
令狐冲已猜到余沧海的用意:他对自己痛恨至此却不下杀手,就是要以此来侮辱华山派。他一派掌门,何以要亲自跑回刘府去请师父过来?还不是为了好好奚落师父一番。想到此处,不禁叹气:如此,华山派名声被坏不说,自己怕也要被师父狠责了。
待余沧海与其他人离去,屋内便只剩令狐冲与洪仁雄。洪仁雄对令狐冲记恨有之、恐惧有之,此刻虽想借令狐冲受伤的机会报昔日之仇,却也迟迟不敢动手。令狐冲却先开口了:“你一直瞪着我做甚么?是不是当初在汉中被踢的那一脚太轻,你不过瘾?”
洪仁雄听了对方的讥笑,再难按捺,拔剑怒道:“令狐冲,你生了一张兔爷儿似的脸,还不许别人说了?我便将你这脸划花了……”说着,便提剑向令狐冲面上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剑尖还不曾碰到令狐冲脸颊,窗外便响起一声大喝:“欺辱一个重伤之人,你们青城派中人都是这般无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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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林师弟了有木有……o(╯□╰)o这么慢热是不是已经有人不再爱了TAT
故人
那大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平之。
林平之一路跟随青城派弟子,只盼能寻到自己父母的踪影;不想这一行人却到了群玉院。
这不是妓院吗!余沧海带弟子来此做甚么?
林平之为人甚是规矩,不曾涉足烟花柳巷之地,看到那牌匾不由踟蹰。但他心中疑惑青城派来此所为何事,便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群玉院内很大,林平之避开不少拉客的烟花女子、走过好些个回廊,恰巧看到余沧海与几个弟子从一屋中走出。他躲在石柱后望去,只见余沧海面带喜色,还对弟子说着“这次定要让这伪君子大失颜面”。林平之心中暗道:余沧海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只怕又计划了甚么阴谋。便在青城派一行离去之后,走近那间屋子。
才到房间外,林平之便听屋内有人喊道:“你生了一张兔爷儿似的脸,还不许别人说了……”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到一人捂着胸口侧向而立,一青城派弟子正举剑欲刺之。林平之一时情急,便大喝一声以期阻止此人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