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耀下,聂风满眼惊愕。
火麒麟继续仰望聂风,睁着水灵灵的双眸求夸奖。
见状,聂风不由叹息:“小火,你稍微藏拙,也好叫我少受一些惊吓啊。”说着,他却将火麒麟捧到手心里,贴着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小火,小火,你是我的珍宝。”
火麒麟舔舔聂风的脸颊,无比舒适的回蹭。
河水依旧奔流不休,聂风盘坐在地,用手指捻火麒麟的尾巴,看着火麒麟伸直脖子来咬他的手指,却怎么也咬不到的可怜模样。
明月忽然低咳几声,悠悠转醒。
聂风探过身去,问:“明月,你好些了么?”
“聂风?”明月似乎神色恍惚,眼神迷离许久,才喃喃道:“怎么办,我其实是后悔了。如果不是我心软,为了一己私情,独孤城主就不会被杀,无双城就不会被毁。”
聂风伸手扶在她的肩头,低声慰抚道,“明月,你何须自责,无双城里无数穷苦之人,饱受欺压,或许这样的毁灭,带给他们的是新生。”
明月闻言,连连摇头:“聂风,你这样说,出于大爱慈悲的角度。可是我不过是个平凡人,在生活平静的时候,我能够吹吹笛子,做做大夫,适度的帮助那些人。然而,之于无双城的旧日,和之于穷苦人的新生,我宁可选择后者!那…才是我的家。”
聂风不由为之动容,失神的呢喃道:“家?原来,竟是我毁了你的家么?”而他的家,早在十年前,被毁掉了。那种滋味,他竟然让明月承受了。
“不是你,”明月打断聂风的自责,她说:“不是你,是我,或者说是我对你的情。这种东西,最由不得人,我只能用死来赎罪。聂风,你何必救我?”
聂风说:“我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聂风的话永远这么露白,他的真心实意都在这里。明月苦笑道:“那次在树林里,我要杀你,你也是不能看着我在你面前死去,才救我的么?”不等聂风回答,她就凄怆的笑了起来,连声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自作多情呵!”
明月笑得咳嗽起来,眼泪水沁在眼角。她看着聂风为难的表情,伸手将泪珠拭去,忽然一笑,仿佛晴空明日一般炫目。她说:“纵然是这样,我还是要谢谢你。聂风,为无双城而生的明月,在坠崖的那一刻死去了。我是明月,只为自己而活。”
“明镜死前说,要你好好活着。看来这句嘱咐是多余的。”明月循声望去,断浪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将明镜的死讯抛给明月去消化,断浪从一块巨石上一跨而下,他静站如松,双手抱胸,翘起下巴,斜着眼睛看聂风。
聂风摸摸鼻子,喊:“断浪!”
断浪本来还要维持自己的恼怒之态,却软化在聂风一个心虚的小动作里。他大步走过去,一抬手将聂风抱个满怀。紧紧的勒得聂风肩膀生痛,断浪骂道:“聂风,你是笨蛋么,以为自己天神附体,跳个崖什么,完全不担心会死是吧?!”
断浪的担心从那个大力的拥抱里传达过来,聂风不禁露出会心微笑,他伸手环抱断浪,道:“我不会死,因为我要看着断浪满身荣耀。你看,我现在不是毫发无伤?”
断浪哼一声,背着聂风把在他脚底下打圈圈的火麒麟踢得远远的,才抱怨似的问道:“这个明月,值得你跳崖相救么?”
聂风说:“明月对我有恩,我自然要还她情意。”
断浪不愉,却口不对心的道:“你还够了么?不够的话,我陪你一起还。”聂风怎么听不出断浪的不满,失笑道:“够了够了,你断大爷的还情,可不是人人消受得起的。”
断浪哼道:“我只要你消受得起,这就够了。”
聂风疑惑:“你什么时候欠了我的情?”
断浪别过头去,答道:“以后会欠的。”至于是谁欠谁的问题,或许要另当别论。
30第三十章
--前情回顾--
聂风疑惑:“你什么时候欠了我的情?”
断浪别过头去,避而不答。却在心里低低的问道:聂风,你教会我爱与珍视,我要还你怎样的情,才能让你消受得起?
--正文—
聂风和断浪关于还情的问题三言两语讨论无果,明月已从明姥姥的死讯里缓过神来。断浪引路,三人兼火麒麟一起回到悬崖上。
见明月还有些怏怏不乐,聂风问:“明月,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明月说:“太遥远的事还不必考虑,就是四处走走看看吧。不过,我要先回一趟无双城…”说着,她黯然的垂眸,道:“姥姥死了,总也得让她身归我明家祖坟。”
断浪冷冷的瞥她,警告一般的说,“希望你只是去替明镜收尸——毕竟天下会不欢迎你。”
“断浪你何出此言?”断浪对明月的敌意,让聂风摸不着头脑,他劝阻一般的拉拉断浪的胳膊,又毫不吝惜的对明月展露微笑,“四处走走也好,视野所不及之处,确实有很多风景。可惜我为情所趋,不然在山林中自在度日,倒胜过血腥残杀。”
聂风似乎有诸多感慨,却只是化成一声叹惋。
听到此言,断浪还在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只是突兀的抛出一句:“聂风,等你愿意归隐的时候,记得喊我一起。”
断浪总是别扭的,他说完这句话,就无意的加快了步速,大步拉开和聂风的距离。聂风轻笑一声,跟着追上去,攀住断浪的肩膀,猛地一拍:“好兄弟!”
明月站在原地,回味聂风和断浪的互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三人一行来到无双城门口,已近日落黄昏。
残阳如血,昏黄的阳光扑在无双城古旧的城墙上。满目的黄与灰,只有三个大字格外醒目——天下会!那是一道旗帜,标榜着天下会将无双城纳入版图的旗帜。
明月怔怔看着腥红的天下会三字,没有想到,天下会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她守护了数十年的无双城,已经易主,变成了天下会的土地。就算知道结局已定,明月依旧心绪难平。
明月一停足,聂风就细心的察觉了她的伤感。他有意安慰,却一时词穷。
城门前烈风呼啸,一个身着天下会短衫的青年忽然从城里走出来,急匆匆跑到三人面前,规规矩矩的向聂风一拜,传达雄霸的命令,“风堂主,帮主得知你拿下无双城,已经来信,叫你快快回天下会领赏呢!”
青年对身为强者的雄霸推崇至极,聂风看着他眼底闪耀的色彩,只能回以苦涩的笑容——对于青年来说,雄霸是强大的雄狮,也是他的领袖。只有生活在雄霸爪下的人,才知道这头雄狮,随时会反扑过来。
雄霸一向手段高明,聂风只觉得心里凉透了——他来无双城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在雄霸的掌握之中吧。雄霸这么多疑的人,总有一天,他避不开兔死狗烹的命运。
这样的日子,纵然想要守护霜师兄和云师兄,也会渐渐厌倦吧…
聂风垂下眼帘,淡笑道:“有劳了。”
青年一脸欢喜的在前方开路,聂风一路过处,时时有天下会的会众对他俯首恭称“风堂主”。聂风听着这个称呼,不由得皱眉,稍稍放慢脚步,等到断浪走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断浪还在警戒着继续跟着他俩的明月,猛然被聂风一抓,先是一愣,随即挑眉:“好歹我也在无双城中当了一段时间的断少爷,聂风,你当‘风堂主’这三个字,真有那么刺激人?”
断浪在意的不是聂风成为“风少爷”,他做了杂役。十年之前,他为不公平而丧气;十年之后,他只为将自己铸炼成才,让聂风免受雄霸的侵害。
夕阳之下,断浪站在无双城城主府前,忽然回想起他和聂风一起祭父的那天,当时,他回望乐山大佛,心里想的是什么?——无双城,将是他断浪的新起点!
断浪确实做到了,以无双城为踏板,成为雄霸的心腹。
断浪扬起唇角,露出傲然的笑容。那抹笑容稍纵即逝,消失在明月踏入城主府的那一刻,断浪眼睛里简直冒出了冰戳子,他不愉的问:“你跟着做什么?”
明月垂眸,不与断浪争辩。她说:“姥姥在这里。”
断浪紧皱的眉头还是不肯舒展,他双手抱胸,翘起下巴哼一声,道:“我还是前面那句话,明镜的尸体你可以领走,无双城主府,以后就不必再进了。”
断浪说得毫不客气,聂风听了,拉拉他的手臂,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却听明月低声道:“以后,这里就不是无双城主府了,我自然不会再来。”说着,先聂风和断浪踏入城主府内,直奔喜房去了。
聂风还要去追,断浪一把抓住他,低喝道:“够了!聂风,不要去追!”
聂风猛然收住脚步,他的眉间依旧是柔和温润的颜色,只是眼神里微微泛着凉,他说:“断浪,你说的对。我追上去,也不过是徒然让她误解。”
断浪突然希望,希望聂风能少一点理智。然而,这样的聂风,在情感面前还能犀利判断的聂风,不是他看着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么?断浪想着,无力的垂下眼帘,嘴角漾开一抹苦涩的笑:“有谁知道…最是温柔的风,也最是残忍,他不肯为任何人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