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到了清溪书屋,正准备让守门人通报,梁九功就迎了出来,"四贝勒爷快请进,皇上正问你呢!"
梁九功看到胤禛,心中既庆幸又感激,他没说出口的是,皇上都已经问了他好几次了,这会儿,他更是直接被皇上催促出来迎接四阿哥!梁九功领着胤禛进入内室,心中暗想:这位爷若是再晚来一下,没准儿他都得亲自去外头找了。
胤禛进入内室之前,恰好看到有宫女端着空药碗出来。胤禛心想:皇阿玛的病情果然尚未痊愈。
胤禛踏入内室,就看见康熙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他的床头有一碟果脯。
胤禛心知,因为药汁味苦,常人喝完药,会吃果脯压去苦味。胤禛也知道他家皇阿玛的承受忍耐能力非常强大。皇阿玛若是需要喝药配果脯,那药汁就该是相当苦了。胤禛先前才大病一场,免不得喝过许多药,想到他家皇阿玛这次药汁的味道,胤禛心中难免同情,这种事情却又是旁人代替不得的……
康熙见到胤禛到来,面上喜悦,他放下手中书籍,招招手,让胤禛到炕上去。胤禛哪里敢上炕?他就站在康熙面前,康熙左右要求,胤禛违抗不得,才勉强坐在炕边上。
康熙就拉着胤禛的手,抱怨道:"你这个孩子,成心要气我吗?"
胤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听到康熙这般说,不敢动了,赶忙请罪:"儿臣不敢。"
康熙的语气更加幽怨了,"你好狠的心,我生病了,你也不来看看我,我好歹还是你阿玛……"
康熙说得凄凉,胤禛也听得伤心。哪里是他狠心?分明是皇阿玛不让他有心。只是面前的人确实还是他的阿玛,又生着病,胤禛不愿这种时候再对他说那些话,胤禛只得好言劝慰康熙:"皇阿玛不要多想,身体很快就会康复的。"
"禛儿,"康熙的这声称呼,让胤禛的心不由颤了颤,就听到康熙接着说道,"我这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
胤禛垂着眸,轻声说道:"儿臣也得过心病,儿臣的心病都医治好了,皇阿玛的自然更容易好了。"
康熙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知道你也病过。八月里,你大病一场,当时我不在你身边,不知道你生病,连关切问候你病情的言语也没有。你那时该当很伤心,身体不舒服,心里也疼痛。我如今也病了,每天脑子疼,心里也疼,但是我这会儿身边还有这么多人照顾,宫里上下、朝廷内外也都日日关心我,比起你当日受到的苦楚,应当是减轻百倍了。
我喝药时就想着,禛儿当初喝的药该是比这苦得更多,禛儿是自己咬咬牙喝了,还是有人给劝着?喝完药有没有吃点儿子蜜糖?身体疼就想着,禛儿比我的体格要差些,这些病痛当初该是如何折磨着禛儿,禛儿当是又瘦了好些……心里难受就想着,我还是知道禛儿对我的心意的,禛儿却一直都不清楚我的,不定受到怎样的痛苦磨难……"
康熙这段话可谓字字诛心,诛杀胤禛的冷漠之心。
八月时,胤禛虽是先下的决心要放弃对康熙的禁忌之爱,再生的大病,也是他自己主动请求胤礽不要将他生病的消息通知康熙,但是,他病痛期间确实不止一次地期望着康熙出现在他面前,哄着他吃药,抱着他安慰,抚平他心中的伤痛,鼓励他坚持下去……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所有希望都落了空,他的身体好了,心也死了。倒是真正的身心痊愈了。
然而,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心,却原来还是会感觉到痛……是他的性格还不够坚毅,还是他依然残存着不该有的奢望……
"皇阿玛,求求您,放过我吧!"
胤禛的双眼弥漫了一层浓浓的水雾,他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嗓音中却是不能自主地带着悲音。
康熙是不会放过胤禛的,他伸手托起胤禛的脸庞,看着他雾霭濛濛的水潭,干净的面容,康熙将胤禛揽入自己的怀抱,"都是我不好,先前是我想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的……"
胤禛将脸埋入康熙的胸膛,泪水瞬间滑下,像十二岁那年一样,无声地在康熙怀里痛哭。
他本以为他的心结已经解开,从此后再不会对皇阿玛动心,原来,他的心结只是冻结了,依然还在那里。皇阿玛三言两语就击得他溃不成军,冰冻的心好似都融化了,溢出心田的水,全部化为眼泪流到了皇阿玛的身上。
54消融
胤禛哭了很久,哭到他的眼泪流干。
胤禛离开康熙怀抱的时候,他的眼睛红红,鼻子红红,脸颊也红红。康熙想要宽慰胤禛两句,胤禛却不愿以这样的容颜面对康熙,他请求先去净面,康熙自是准了。
胤禛想要就此离开清溪书屋,然而,逃避不是他的风格。何况,只要皇阿玛还想要招惹他,他能够逃到哪里去?逃得了这一次,下一回皇阿玛又会说出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来呢?他这回都险些败退,下一次,可不知道会是如何光景了。
或许皇阿玛只是因为生病又犯糊涂了吧,就先同皇阿玛周旋着,看看皇阿玛又想怎样做。但是,现在,他要把握住自己的心,不能放纵它,更不要被皇阿玛亲近的行为所迷惑。
没过多久,胤禛回到康熙身边,他的面容看起来差不多恢复如常。
康熙欢喜地发现胤禛变得乖巧了,他要求胤禛留下来陪着他,胤禛也应允了。
康熙到底是胤禛的阿玛,他生病了,胤禛自是心疼,他希望康熙可以尽快好起来。胤禛伺候康熙用药,服侍他洗漱,像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又像是一位温柔的伴侣。
晚上就寝时,胤禛问康熙,"需不需要我侍寝?"
胤禛问这话时,神色冷冷然,康熙却听得老脸一红。康熙拉着胤禛坐到他身边,"咱们不用那个……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很快活……"
胤禛默然。原来皇阿玛这么容易满足的么?他却妄自猜测皇阿玛,以为皇阿玛是因为有着那种龌龊的心思,才又改了态度的……
康熙又说道:"你在这边就住偏房里,缺少什么直接同梁九功说。若是想要女孩儿……也让他给你挑。"
胤禛微微点头,"儿臣知晓了,皇阿玛好好休息。"
"哎,怎么又自称'儿臣'了?"康熙不满道,"以后,咱们在旁人面前自然还是保持父子的样子,也不可表现得太亲近了,但私下里,咱们可要亲亲热热的说话。我到底是你阿玛,你要称呼我,总不好用别的,但你自己大可不必再称儿称臣了……"康熙说完,瞧见胤禛神色未变,面无表情,不由想要询问他的意见,"你说呢?"
胤禛呆了呆,静默片刻,答道:"都听您的。"
康熙笑颜展露,"这就好。"
胤禛看着康熙的笑容又愣了愣,而后将视线移到别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睡了。"
"嗯,今日你也累了,明天咱们再说话。"
胤禛回到他的房间,却哪里睡得着?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屋子,没有他喜欢看的书,没有他惯常把玩的鼻烟壶,也没有他趁手的雕刻工具……胤禛就静静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康熙本不是重病,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更多的还是心病,胤禛听他的话了,又随侍左右,康熙的心情舒畅了,他的病情也很快就好转了。
胤禛在康熙病好之后,便奏明康熙他回府住了。康熙虽是舍不得胤禛,但他们这种关系,他也不可能将胤禛一直留在身边,便只得准了胤禛。
康熙当然也是能够想出法子让胤禛常常待在他身边的,比如说,南巡。
正月官员们才回来办公,康熙就发布南巡诏旨:一切供给,由京备办,勿扰民间。
康熙计划得好好的,谁料,当他告诉胤禛,他要带胤禛去江南时,胤禛却是拒绝了他。胤禛的理由很正当:"咱们的关系变了,我需要适应时间,我怕现在就每日都跟在您身边,会出问题,我先不跟您出去,以后再说。"
这样的理由可是说服不了康熙的,然而,无论康熙怎么开解胤禛,胤禛也坚持不跟他去江南,康熙心中难免不高兴。但想到先前是自己错待了这个孩子,这会儿胤禛刚刚应允了他,像胤禛自己说的,他可能需要适应时间,康熙也不愿太过勉强胤禛,于是,便依了他。
南巡的旨意已经颁布下去,康熙还是要下江南去的。二月初三,康熙带着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离开京城,进行第三次南巡了。
二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江南的景色美不胜收。康熙看着美丽的春景,又瞧着江南的富饶,人民安居乐业,好不欢喜。他十分想念远在京城的胤禛,如果那个孩子此时就在他的身边,同他一起分享这份高兴,岂不是更加美哉?
身在京城的胤禛,可就没有康熙那么逍遥了。康熙南巡,又任命皇太子胤礽监国,胤禛已经办过一些政事,胤礽同他关系又好,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个苦力,胤禛留在京城就需要给胤礽打下手,帮他处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