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伸了过去,死死掐住段小楼抓着程蝶衣的那只手,正正好的掐在了段小楼的手腕关节上。段小楼只觉得手腕一阵刺骨的酸麻疼痛,身子不禁都要软下去了,更别提那只紧紧抓着程蝶衣的手了,立马就没了力气。
宋濂掐着段小楼的手腕,皱着眉问立于自己身边的程蝶衣:“你没事儿吧?!”
程蝶衣只是落泪,手臂无力地垂下来,没有反应。
宋濂恨恨地看向疼得弯下了腰的段小楼,冷哼了一声,身子周围煞气四溢,咬着牙根说道:“段小楼,看来我一直对你太客气了。竟然在我的面前动他?”
段小楼此时哪还听得进什么话,他被宋濂掐的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嘴唇发白,满头是汗。菊仙本来还恼段小楼又血冲头顶了,见段小楼这付模样,赶紧淌了两滴眼泪,软声求道:“将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小楼这回吧。我保证,以后小楼绝对不会再来打扰您和程老板的!”
其实这次本来也不是他段小楼来“打扰”宋濂和程蝶衣的,不过是碰巧撞上而已。不过此时这菊仙还不是宋濂怎么满意怎么说?
程蝶衣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师哥的那副样子,整个人木呆呆的。宋濂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个人,心里面也有些抽痛,原来,段小楼与你,竟是这般重要!
仿佛是为了扫除自己的这个认知,宋濂猛地揽过程蝶衣的腰,觉得刻也不想再和这两个人待在一起了。一下子就松了手,冷着声音说道:“希望你们记着我说的话,走了,留步。”
说完便揽着程蝶衣,提了猫笼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段小楼捧着他那只被捏的脱了臼的手腕,呆呆地盯着那二人的背影。
一旁的菊仙却在段小楼愤恨的眼神中觉察出了一丝别的东西,那一丝情绪让她看了心慌,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却再真切不过了。窑子里的女人可不是经常有这样的神色吗,嫉妒和后悔的滋味儿苦啊。
宋濂揽着面色麻木的程蝶衣回了宋公馆,一路无话。宋濂又沉默着给小猫儿洗了个澡吹干了毛,洗漱了之后,便让程蝶衣躺到了暖和的床里。那只半大的奶猫非常粘人,循着味儿的就跳上了宋濂和程蝶衣的大床,一点儿也不磨蹭地钻到了两人中间,蒙在被窝里,从外边看就像鼓起了一个小包。
程蝶衣喝了杯热牛奶,心里面微微缓过了神来。想到师哥那样对自己,他想哭,又想笑。整个人猛地扎进枕头里,默默地留着眼泪。若是在平时,宋濂肯定上去安慰他了,但今天晚上,他不想这样。
宋濂也不说话,只是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小药瓶,握在手中。把程蝶衣从枕头里捞出来,温暖而干燥的大手擦干了那张脸上的泪光,看着程蝶衣说道:“手伸出来。”
程蝶衣目光呆滞地伸出了左手,直叫宋濂看得有些无力,说道:“另一只。”
那人眼神微微清明了些,脸色微红,立马换了另一只手,伸到宋濂面前。只见宋濂轻轻地把睡衣袖子卷到手肘上方,眉头皱的更深了。果然,都红了,明天过来只怕就要发青发紫。他把药瓶颠倒在手中,两只手互相摩擦到热了,轻轻地给程蝶衣揉起来,他手法纯熟,蝶衣除了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竟然也不觉得疼。
看着眼前的那个人浓眉紧锁,却温柔地帮自己揉开淤血,程蝶衣心里面痛的同时又软了一大片。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宋濂紧皱的眉头,这动作倒让宋濂一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一个人,很多事情上只要是牵涉到君越,他就有些失常。他不想说话并不是生君越的气,更犯不着为段小楼那种人生气。他不过是在气自己,若是当年能够早些遇上君越,早些发觉自己的心意,那么一切都不会想现在这么复杂。而且,他似乎把君越的偏执想得太简单了……
替程蝶衣细心上完了药,宋濂小心翼翼地把程蝶衣的衣袖拉下,低垂着眸子说道:“君越,说说你的想法。”
程蝶衣乍一听楞了一下,木然地说道:“什,什么?什么想法?”
宋濂抬起凤眼直直看进程蝶衣的眼睛,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有些一厢情愿,从来都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想法。我现在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不必害怕,全部说与我听吧。”
程蝶衣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咬咬嘴唇,垂下眼帘说道:“我……我还喜欢师哥。但是师哥上次那番话……我就知道他和我终是没有可能。是啊,呵,他怎么能跟个男人相守一生……
不过你对我真的很好,好得我都不想从这个梦里醒过来。我时常想,如果师哥能跟你一样就好了……这么说也许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是我一开始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事情从你去了福建那边音讯全无之后,就有些变样了……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心里也不安稳。你回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算是什么,但是如今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但是师哥还是我爱的人……”
程蝶衣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其实他自己也不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宋濂听完把程蝶衣一把抱住,亲了亲他的头顶,说道:“我当初说的话没有半分改变,我喜欢你,这就够了。你不要有负担,要做的就是顺应自己的心意,我绝对不会勉强你。”
程蝶衣双手缓缓抬起,抱住了宋濂宽阔的肩背,把头紧紧按在了宋濂的胸膛,眼泪又一次溢出眼眶。他再一次地想,若是自己喜欢的是敏之,那该有多好啊。
☆、早作准备
这几年,日本进军中华的脚步加快了许多。民国24年,也就是三五年的时候,华北突然爆发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自从九一八事件之后,东北三省被圈作伪满洲国,日本似乎是沉寂了一段时间。虽然早有警觉,但是突如其来的“华北事变”让人措手不及,走得是跟东北一样的路子,先占领,再扶持傀儡上位,逼迫华北脱离国民政府。
到这个地步,日本的野心不言而喻,并不是说赔点钱就能了事的,这分明是想要蛇吞大象,胃口大得很啊!校长给自己写的信中,笔锋顿挫,可见其怒气,但是迫于国外形势,又不能直接和日本开战,人家根本就没有正式声明这是侵略你!
为今之计,只能是积极将部队由南往北调动,求稳为上。因此宋濂的任务就是全权指挥北平第二十九军,坚决镇守北平。并不再让他东奔西赶地去四处剿|||共平乱,这也跟宋家老爷子去信抱怨蒋公怎么能让宋家独子去干潜入那么危险的事儿有关。
宋濂看完信之后,心里面并没有任何轻松感,没错,自从华北沦陷之后,日本确实暂时停住了脚步,但这不过是在暗中蛰伏着,等待下一次的惊涛骇浪而已。
又过了两年,南京那边老爷子也反常地来了信,提醒宋濂说是有一些风声,北平已然被推到风口浪尖。其实这自然是不用说的,多少年的都城了,若是能一举倾覆,日本必将雄风大振。所以,北平,必定是他们一下步的目标!
宋濂没有跟程蝶衣说任何有关这些话,只是亲自写了信,让大姐宋沨带了周璇来北平接程蝶衣去上海租界,只说是带他去上海玩,还可以拍一部京剧电影。实则是让程蝶衣早一点离开北平这个是非之地,否则自己做许多事都会束手束脚,如果是Mary的话,宋濂也就能放心了。
宋沨接到自己弟弟的信的时候,心里面自然是非常复杂的。一边是气恼这个家伙明知道自己已经千辛万苦地瞒着父亲,如今还让她干起保姆的活儿了。另一边则是忧心北平的形势,如若真的打起来,敏之恐怕凶多吉少。虽然又是气恼又是忧心,她还是照做了,这件事情的内里只有她和敏之知道,连周璇也没告诉,只是说宋将军有打算让程老板来上海采采风,散散心。
周璇知道了,自然是高兴的。她和蝶衣也有四年没见了,平日也只是书信来往,马上就略微准备了一下跟宋沨踏上火车就去北平接程蝶衣去了。
蝶衣不知就里,听到终于能去上海拍京剧电影,自然是喜不自胜,只不过敏之得要驻守北平,不能陪自己去了,着实可惜。不过程蝶衣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自然是知道宋濂要以公事为重,便也不多说,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等着宋沨和周璇了。
一接到宋沨和周璇已经到了宋公馆的消息,宋濂立马出了书房到大门口,给那个穿着浅色洋装的高挑女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低说道:“Mary,多谢你帮我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