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稳住自己,说道:“你这样,不仅是累了你自己,更是累了程老板。再说了,你就没想过老爷子要是听说了,会怎么样?”
宋濂心里也很不安。他自然是知道父亲的手段的,如果这事儿要是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给老爷子知道了,那君越只怕是凶多吉少,哪天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人间蒸发了。
谁都没料到这个时候程蝶衣却开口了。他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强作镇定,说道:“宋大小姐,我不会和敏之分开的。他这次去福建数月都没有音信,我已经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再不与他分别,因为离别的滋味我已经尝够了,也不愿再尝。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自私,我甚至还没有理清自己对敏之的想法究竟如何,但我不会离开的。对不起,宋大小姐,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做到……”他说到后来变得有些激动,脸都微微涨红了,语气也略带哽咽。
对于宋濂来说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他没有想到几次分别竟然让两人走得更近了,也让君越变得勇敢了。他眉目肃然,对着宋沨软声说道:“Mary,我真的爱他。”
宋沨本来还对程蝶衣的出身有些介怀,但看到程蝶衣不畏惧自己,为了宋濂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心里已经软了一些,又见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恳求自己,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哎……你怎么就学了我的这个犟脾气。”
她又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倔强的要和Lance结婚,如今自己却也在这做棒打鸳鸯的卫道士,真真的是没意思。何况自己在英国,这断袖分桃见得也不少。她虽然看似冷酷,实则却最为心软,只是苦笑着说道:“这下可好,这个家里总算有个跟我分担老爷子怒气的人了。不过,敏之,你可要做好准备。这个事儿我先替你瞒着,但是我瞒也瞒不了多久,父亲总有一天要知道。你,好自为之吧。”
宋濂一听宋沨竟然变相默许了他和程蝶衣,顿时喜不自禁,当下就当着宋沨的面抱住程蝶衣的头狠狠亲了一口,说道:“Mary,谢谢!”
那厢宋沨见了,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了。
☆、雪夜暖阁
临近除夕,这宋公馆上上下下都是忙的晕头转向。
宋管家和一干仆人忙着进行年前最后一次的大扫除和年货采买,将军可是准了他们大年夜和年初一的假的,让他们自己休息休息,但是年前要准备的事半点马虎不得。
宋濂每天都加班加点地完成公务,只求能给自己放个十来天的假,好好在家陪陪程蝶衣。就这么几天工夫里,他眼底泛青,胡渣也冒了出来,也难怪宋沨那天一见宋濂就说他瘦了。
程蝶衣最近倒是空闲了不少。因着宋濂的缘故,那坤也不敢造次,让程蝶衣去大户人家唱戏。段小楼这两三个月里不和程蝶衣搭戏,捧场买面子的人也不如从前了。那坤心里面那叫有苦难言啊,只得又栽培了几个新人,免得到时候青黄不接。
眼见着除夕就要到了,宋濂趁着吃晚饭那会儿有空,问了程蝶衣:“君越,有没有想好除夕和大年初一咱们怎么过没有?”
程蝶衣被他一个“咱们”弄得脸微微发红,小小抿了一口宋濂让他每日都喝一小杯的红酒,轻轻地咂了咂嘴巴,说道:“嗯……我想请师父一起来过年……以前,以前都是我、师父,还有……一起过的……”
要说宋濂有多愿意,那绝对是错觉。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程蝶衣对宋濂可以说是有了很多了解,所以当宋濂习惯性的开始用手指敲击起桌面的时候,他就知道宋濂不太高兴。
宋濂一不高兴,他心里也不高兴了。师父对他虽然有打有骂,但不管则么说他程蝶衣都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眼神当下就暗了,说道:“若是不行就算了吧。”
宋濂其实只是不高兴要有个人来分享他们二人世界罢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年在一起过年,意义非凡。如今看了程蝶衣的反应,又觉得好笑,这人估计是会错自己的意,以为自己瞧不上关师傅,不愿意一起过年了。
其实他心里面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不过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可以两个人单独守岁过年。但关师傅对君越来说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也愿意像君越那样敬重他。
宋濂笑了笑,说道:“当然要请,我亲自下帖请关师傅过来过新年,你别不开心了。”
程蝶衣一听他这么说,虽然心里踏实了一些,但总归还是有点不太情愿,说得倒像是哄他似的,因着他不高兴了,所以才请师父来的。他微微斜了宋濂一眼,说道:“谁不高兴了?”
宋濂起了身,擦了擦嘴,走过去捏了捏程蝶衣的腮帮子,笑着说道:“还说呢,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
程蝶衣一听他居然这么戏弄自己,当下就炸了毛,把他捏着自己脸颊的手“啪”的一声拍开,站起身来背朝着宋濂不去看他。
宋濂爱极了程蝶衣这种跟自己是小性子的模样,从背后圈住他,在程蝶衣耳边说道:“好君越,我不过是想要过一个只有咱么二人的新年罢了。没别的意思。”
程蝶衣被他呵在自己耳朵上的热气弄得浑身发软,又听了他的解释,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低低的说:“若是,若是你这么想,也不是不行的……师,师父年纪大了,自然不会守岁守到天亮的……”
宋濂听了心中大喜,程蝶衣虽然说还没有弄清对自己真正的感觉,但是已经开始凡是为自己着想,向着自己了。这已经离那个地方不远了!
他圈紧了一些怀中的人,说道:“嗯,那就请师父过来吃年夜饭,然后就在宋公馆休息便是了。咱们在卧房里生个壁炉,好好守岁到天亮。”
程蝶衣因为背对着宋濂,此刻只能让对方看见自己发红发烫的耳朵尖,他喃喃说道:“那,那咱们年夜饭吃什么?”
宋濂胸腔微微震动,笑着说:“若是平常那些玩意儿就太冷清了些,咱们弄个火锅,再弄些饺子,小菜,吃得热热闹闹的才好。”
两人商定之后,宋濂便亲自写了请柬,请关师傅过府一起过年。
当关师傅收到这份请帖的时候,他凌乱加矛盾了。
程蝶衣被“包养”了的事,已经是打这个行当里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只是碍于宋将军的面子不敢说出来罢了。他虽然是知道这宋将军为人不错,对蝶衣也是从小就多加照顾,但是在他的想法中,宋濂总归不是小豆子的好归宿,还是要像小石头那样去个媳妇才叫事儿。
说道小石头,关师傅又气不打一处来。成家不是什么坏事儿,但也起码要找个正经人家的,虽说大家都是下九流,但是戏子总比□档次要高些吧。听说还跟他师弟离了心,都不在一起唱戏了,成天地糟蹋戏,真是气得他火冒三丈。如今又天天浸在赌场里,当年那个老实孩子早就不知哪去了。
可是这个小石头媳妇倒是个厉害的,也请了他过去吃年夜饭。这道叫他为难了,两边都请了,他也没有□术,这可如何是好。
更别提这宋将军财大势大,仍凭这京城里的谁都惹不起他,这要是不去,岂不是扫了人家的面子,何况宋将军还亲自写了请柬,对他称得上是尊重有加。唉,他们这些个人,还不都是仰着别人的鼻息过活的,得罪不起啊。
两下一个比较,他便抬手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定会前往。不用说了,这封自然是给宋公馆的。另一方面,只找了个手底下的,去段小楼的院子里和他女人说了,说是师傅另有约,来不得了。
到了除夕的那天晚上,关师傅穿上了新做的衣裳,非常精神,出门上了宋公馆过来接他的汽车,就往小豆子那儿去了。
刚一踏进宋公馆的门,就看见宋濂和程蝶衣朝自己迎上来。他仔细端量了小豆子一眼,心下不禁点点头。看来这宋将军对蝶衣确实是非常尽心,小豆子如今面色红润,眼中清明,不带有一丝颓丧忧伤之色。就凭这一点,关师傅心里对宋濂的评价就上升了一个档次。
宋濂上前微笑着说道:“关师傅,您可算来了,快快快,里边儿请。蝶衣和我早就在园子里给您备下酒菜了。”
园子里?关师傅的脚步不禁一滞,这么大冷天的,在外边儿吃饭能成吗?!
不过等他到了园子里那个亭子的时候,心下的疑虑便全部打消了。那是一个暖阁,三面全部围起背风,留了一面可以让人在里面欣赏到园子里的景致。中间是一张大桌子,底下是一个大炭盆,里面装的都是一点儿不熏眼睛的银丝碳。坐在这暖阁里竟是温暖如春,一边吃饭,一边赏雪,真真是雅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