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一惊,此人原来是第十九军的副军长范汉杰。这厮是在宋濂之后才去进修的,但是德国军事学院门槛极高,整个国军进去了并且顺利毕业的目前只有他和这个范汉杰,此人比他小了几岁。真要说起来,他还算是范的学长呢。
范汉杰又说道:“学长当年以全优的成绩毕业,可是让我这个做师弟的好生崇拜。”
这范汉杰的意思,宋濂倒有些不明白了,不过既然他一开始没有义正言辞地要戳穿自己,那么必然还有些后话,他冷静了一下说道:“不知范兄有何指教啊?”
范汉杰爽朗的笑了笑,说道:“指教不敢当,Der Prsident hat den Auftrag(注释).”
宋濂听了表情一肃,难怪了,难怪校长在信中表现得如此稳操胜券。
看来这张最大的鬼牌,正是这个他早就安插好的内线,十九军副军长,范汉杰!
(注:德语,意味“校长有命令。”)
☆、尘埃落定
近日来,国军顺利入闵,宋濂的那条德胜关工事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而反观蔡廷锴那边,却实在自负,竟意图擒贼擒王先行攻浙,妄想实现对南京方面的震慑之意。
殊不知,南京那边早有准备,蒋介石是个习惯还未落子便布好棋局的人,他一方面在江西及赣浙边境的第三路军辖7个师的进攻部队和6个师的守备队,加上赣西第一路军部队,警惕红军那边趁火打劫。
另一方面,对浙江后方地区,他也多有部署,闽变发生当天,他就致电浙江省主席鲁涤平,提醒他要速速做好准备,又表示要他速派专员负责闭锁堡并囤积粮秣,以防万一。如今做好万全准备,蒋介石正想着怎么让闵方主动攻浙,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撞枪口上了。
自然,打到浙江的部队折损了大半天,一时间福建这里军心涣散,宋濂所在的城里自然也是气势低迷。蓝衣社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乘乱而动,动作快得很。
校长给他的信里面隐约提到过这支特殊的特务部队。早在去年一二八抗战之后,校长就以培训军官、提高他们的军事指挥能力为名,从十九路军中抽调了一批年轻军官去江西庐山受训。这些均馆在受训期间,都被校长发展为具有特务组织性质的团体——蓝衣社的骨干成员。然后,校长又把他们派回到十九路军中但仍跟高级的军官,并且只是他们暗自在十九路军中从事监视、回报、颠覆甚至破坏的活动。
实际上,类色蓝衣社的团体绝不止这一个,就宋濂所知,除了校长自己的嫡系部队之外,其他所有部队都有所安插,平时并无用处,只是做些监视工作,到了关键时刻就可以里应外合。
但是,就他这两天所收集的情报看来,蔡廷锴对校长的这一布置竟像是一清二楚,而且还针锋相对地又成立了一个秘密团体——改造社。而这一消息,正是那范汉杰透露给他的。两人平时交际并不多,为了掩人耳目避免怀疑,就算是见了面,也只是宋濂敬个礼,范汉杰微微点头就带过的。
这些天,城里面到处弥漫着各式各样的消息,什么蔡将军收了蒋介石多少多少钱准备倒戈啦,什么谭启秀,十九军补充师的师长,他麾下的逃兵多的叫人发慌啦,还有的说城里面的物资运送已经被掐断,眼下现有的存粮就要不够啦……着实是让那些刚刚入编,有没有好好受过系统化军事训练的兵恐慌了一阵。再来说老百姓,根本也就没有要选边站对的意思,眼下平白的就要跟着人挨饿受冻,能不心焦?
但是蓝衣社的人动作太明显了,弄得如此人心惶惶,立刻引起了蔡廷锴的注意。到了来年一月份,这些让人心不稳的各路消息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宋濂知道,这蓝衣社,怕是全军覆灭了。但他的任务里没有要配合和保全这些人的计划,反而是要尽量远离这些人,让蓝衣社给他做掩护,好让蔡廷锴大意起来,发现不了隐藏着的内鬼。
等宋濂花了点心思终于成功和另一个被收买的高官张炎接上头的时候,国军那边的进攻已经全面打响。
张炎此人倒不像毛维寿那般见钱眼开,不过他深信识时务者伪君子,因此当校长的秘书长杨永泰来做说客时,跟他讲清楚了利害关系,甚至还暗示要把自己的千金嫁给张炎,张炎便当下改变了立场,此后与毛维寿相互配合,应战消极,很是发挥了点作用。
为了保证二人在这之后能够安全逃离,宋濂在半个月里安排他们各自找了替身,并在宅邸下让他们派亲信挖通了通向城外的地道,这一旦打起来,蔡廷锴这边只能据守城门,但是再坚固的城门如今也抵挡不了进口迫击炮的威力。只要过了这道城门到达国军预定的驻扎地点,毛张二人就安全了。
与此同时,蔡廷锴这边的布防图也给范汉杰弄到了手,虽然不知道过程是如何艰难,但好歹是给他拿到了手。
范汉杰不好离开,这紧要关头蔡廷锴这些人表面上是一如既往,其实眼睛都放亮着,不放过蛛丝马迹的。这天他寻了个由头到毛延寿那儿说是商讨夜间巡逻队的班次问题,便带了警卫兵来到了毛府上。
宋濂这厢听毛延寿说范汉杰要来,先是一皱眉,这紧要关口,若是将领和将领之间来往的过于密切恐怕会引人侧目啊。但是复又一想,心道这范汉杰跟自己都是德国军事学院毕业的,该知道的自然不会比自己少,想必是个心思周全的人,在这个时候来,只怕是有非常要紧的事儿要交代。他心下一定,微微佝偻了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到了门口拿起扫帚佯装打扫起院子来。
范汉杰小山一样的身躯已出现在门口,宋濂的余光就瞥见了范汉杰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一个德国军官之间固有的,需要传递情报的手势!
他浑身肌肉立即微微紧张起来,只当自己没看见对方,侧过了身继续扫着地。
两人都是身经百战又有过专业的侦查技能学习的,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察觉出意思来。范汉杰见宋濂反应眼力如此迅速,心里不禁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便宜学长果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当下也不看宋濂,径直走进院子里,他步速极快,步长又大,两三步就把自己的警卫官撇下了。
宋濂听着对方的脚步声,瞅着范汉杰快要接近自己了,便算准了时机,猛地一个回头,向前跨了一步,两个人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一样,出于意外地碰撞在了一起。
两股巨大的力量相撞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摔倒了下去。范汉杰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掩护着,从指间顺出一个蜡丸来塞进了宋濂手中,随即便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面露不悦。
只听他皱着眉头呵斥道:“没长眼睛么?”
宋濂悄悄将蜡丸塞进袖子的夹缝中,随即便像是受了惊吓似的,马上就低下头弓着腰,连声的对着范汉杰说:“范师座!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实在是没看见您呐,师座恕罪,恕罪!”
范汉杰心里觉得好笑,宋濂做出这样的姿态来竟然没有一丝违和感,叫人看不出破绽。面上却仍然阴沉着,甚至还带了些许不耐烦,说道:“行了行了,滚吧。”
宋濂闻言,便仿佛听了训斥灰溜溜地放下扫帚下去了。但其实,他转了个弯就往毛维寿的卧室走去。进了卧室牢牢地关进了门窗,他这才揉碎了蜡丸看将起来。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逆军的布防图!有了这个,不出十天,国军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了!他知道这份图纸来之不易,范汉杰恐怕也担了许多风险。背上不禁出了一阵冷汗,若是今天他们二人没有配合好,没准就暴露了。他立马回房换上了那套来的时候穿的粗布衣裳,把自己在这儿的所有东西一并烧了。来的时候带了什么,他走的时候也只带了那些东西和这张布防图。
他也来不及和毛延寿、张炎二人多说,反正地道已经挖好,开战之后那二人想走便可以走。宋濂知道自己手上的图必须尽快送到国军前阵,才好让主帅和校长共议针对性作战计划,来不得半点耽误,便刺溜一下就钻进了地道,小跑着出了地道,直直进了地道口的小树林。他在附近农家顺手牵了一匹耕马,虽然有些对不住这位乡亲,但是战况紧急,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耕马虽然跑的不快,但是胜在耐力好,脾气温顺。他马上便赶往国军已经顺利拿下的古田,路上怕与闵军遭遇,届时自己只有两把匕首,恐怕也是寡不敌众的,宋濂便舍了官道,转从小路绕道走,这才在当天子夜赶到了古田。
他一下马,便马上回营帐里去见蒋鼎文,也顾不得自己此时看上去狼狈极了,径直走上前去把布防图交给了蒋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