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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去。”程蝶衣面露不悦,牙齿细细咬着嘴唇。
事情是这样的,早上吃过早饭,宋濂就提议带程蝶衣去以前住着的院子收拾收拾,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带过来。谁知程蝶衣一听就不乐意了,干脆地说自己不想去。宋濂也不想让程蝶衣去见那两个人啊,但是那么多的东西在那儿呢,万一菊仙这个女人仗着没人管,一起都给处理了,那可怎么是好?宋濂自然舍不得啊,那些东西都是君越一点一滴的生活痕迹,纪念意义非比寻常!
他见程蝶衣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知道从小这人脾气就倔,自己认准的事儿,十匹马也拉不会来,心道只能迂回不能强攻,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君越,我问你,如果你家院子里突然有了个不大不小的坑,正正好的挡在门口,你怎么办?”
程蝶衣被他这个摸不着丈二和尚的问题一下子蒙住了,说:“这又从何说起啊?敏之,你甭说了,不管怎么着我都不想看见他们。”
见程蝶衣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宋濂只能继续说:“耐心点儿听我说。有了这么一个坑,不管你是绕过去还是跳过去,那个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会在,你每天都得这么绕啊跳啊的。但是如果你一开始就能填上,就再没有坑在你家院子里了。”宋濂顿了顿,接着说:“就像你,现在不想见段小楼和菊仙,也不想听任何有关他们俩儿的事儿,但是这样你就能忘了昨晚上那回事儿了吗?就算你能忘得了,这事儿就能当作没发生?遇到了事儿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强逼自己勇敢面对,而不是逃避!”
程蝶衣被他这一番说辞下来态度软了一软,但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
宋濂一看程蝶衣态度没刚开始那么坚决了,暗道自己这劝说有些效果,马上加大火力,“而且你想啊,你有那么多东西物件在院子里呢,难道白白送了菊仙和段小楼?一些个俗物倒也罢了,咱们也不缺那些个衣裳头面什么的,只是咱俩儿有张合影还在你那儿呢……”
程蝶衣一听说有些东西不去拿回来就可能不再姓程而是要姓段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女人?!而且他素来喜欢照相,除了和宋濂的合影,还有许多他跟名家名角儿的照片,也有他和他师哥的……这些东西他可舍不得抛下。也不再犹豫了,换了套衣服就和宋连带着人去了自个儿以前住的院子。
菊仙还在扫洒这小院儿的时候,却见程蝶衣和宋濂带着一大帮子的人略有些来势汹汹的往自家院子里走,心想难道这程蝶衣还没死心,今儿个带了人来这是要搅局还是要干什么?当下去厨房里抄了把菜刀佯装在院子里磨起刀来。
只见那个一直跟在宋将军后头的军装男子微微笑着朝她走来,拱了拱手说道:“段夫人,日安,在下是宋将军的副官,秋明。我们将军说了,如今段老板成了婚,程老板要是再住下去就要有人说闲话了。程老板如今在我们宋公馆住着,今儿个是来收拾收拾东西的,您放心,我们将军是绝对不会亏待了您二位师弟的。”
菊仙一听之下这心里绷紧着的弦才松开,放下了手里的菜刀。自从她昨儿个晚上瞧出了程蝶衣的心思,她还巴不得让这“虞姬”快点打包走人,便也笑着应了,“宋将军可真是个会心疼人儿的,师弟真是好福气,有将军照顾着,我和小楼还能不放心吗?”
“什么放心不放心?”段小楼在东跨院儿听见外面儿人声嘈杂,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他昨儿个晚上的喜酒喝多了,睡到现在这脑仁儿还阵阵的疼,他也顾不得梳洗打扮,直接披了件外褂就出来了。一瞧见这么大的阵仗,楞是给吓了一跳,说:“这,这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嗨,能有什么大事儿啊,这不是宋将军体恤咱们,说咱俩儿成了亲师弟再住着有些不合适了,这不,将军带了些人来帮着把咱师弟的东西都搬他那儿去,以后蝶衣可有福享咯!”菊仙真算的上是个八面玲珑的厉害女人,一张嘴倒是巧的很。
段小楼听了脑壳儿疼得更厉害了,他见程蝶衣瞧都不瞧他一眼,又听了事情原委,心里顿时有些慌了。他看了眼俊朗的宋濂,磨了磨后牙槽,说道:“蝶衣,你昨儿个晚上没回来,师哥好担心啊。你过来,师哥有话跟你说。”
看段小楼今天这情状,脸色发白,唇色发紫。分明是昨儿个晚上喝多了,今天直睡到现在才醒,实在是不知道那“心”是不是在梦里“担”的。程蝶衣也不想和他多啰嗦,直视前方说:“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段小楼这会儿脸色有点难看了,他强忍着不悦,说:“师弟,别耍小性子了,师哥真的有要紧事儿跟你说。”
程蝶衣听他说是要紧事儿,见他精神不大好说不担心他是假的。蝶衣朝着宋濂询问的看了一眼,见宋濂微微颔了颔首,便冷着脸走了过去,说:“说吧,我听着呢。”
段小楼眯了眯眼,又想起昨天下午开场之前那坤跟他说的话,心里翻腾起了对宋濂的强烈不满。他把程蝶衣拉到一边儿,道:“蝶衣,听师哥一句话,别跟着宋将军掺和了。”
程蝶衣瞳仁缩了缩,抽回了自己被拉着的手臂,拉下脸来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掺和不掺和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段小楼被他疾言厉色这么一说也火了,说话便有些不顾分寸起来,“程蝶衣!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别跟我装傻充愣,你说,他姓宋的干什么巴巴儿地来只看你一人儿的戏,只捧你一人儿的场?干什么送你那什么洋人的梳妆台,还硬是分了个化妆间?干什么这就让你住他那去了?他那是另有所图,你能不知道?!”
见程蝶衣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心想自己问对了,接着说:“师弟啊,师哥劝你,好好跟着师哥我唱戏。姓宋的真能跟你一辈子吗?他不也要娶妻生子?你现在是漂亮,是年轻,但是你能年轻漂亮一辈子吗?他现在哄着你跟他好,自然是什么花招都使出来讨你欢心的。等到你年纪大了,唱不了戏了,可不又有别的年轻漂亮的角儿出来,他还能待见你?你可得把持住了,跟着他能有什么出路?!”
“啪”。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程蝶衣和段小楼那个角落。只见程蝶衣脸色苍白,嘴唇被气得发颤,一只手还没垂下。段小楼那边也懵了,半边脸鲜红的五根手指印立马杠了起来。原来是程蝶衣气急之下甩了段小楼一巴掌。
程蝶衣只觉得伤心透了了,自个儿这么多年放在心尖儿上的师哥居然把自己想得这么不堪,跟有钱有势的勾搭成奸。师哥居然还把敏之说的那么……他一颗心冷得不能再冷了,声音打着颤说:“你心里面竟是这么想我的。我程蝶衣就是这种为了钱为了名什么都不管了的东西吗?!段小楼,你好,你真的很好!”
☆、谈话
(大修,完全改了原来的章节,因为之前人物有些走形了。见谅!)
段小楼被蝶衣一个耳光打得懵住了,眼神呆呆地,一只手抬起来碰了碰那被打的地方,疼了一下,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从小一直顺着自个儿的师弟打了,他虽然是个皮糙肉厚的,但这是事关男人面子的事儿,何况还是当着宋濂的面儿,男性尊严受到了严重的践踏,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但心里边儿更多的是对宋濂的埋怨。心想肯定是蝶衣跟这个宋濂在一起待的久了,学坏了,变得跋扈了起来。
“哎哟喂,师弟好大的脾气呀。你师哥怎么惹你生气了,来来,跟嫂子说,看我不削他。”菊仙见段小楼半张脸都涨起来了,心里怎么能痛快,她是个改不了的直脾气,就算在窑子里磨平了些棱角,但是泼辣劲儿一点没少。她走到程蝶衣跟前双手抱在胸前,也不顾宋濂在这儿了,说:“只不过啊,师弟,小楼好歹现在是我的男人了,要打要骂,还得知会我一声,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们小楼好歹也是靠脸吃饭的,你这样不由分说打了他,你师哥怕是有几天不能上台了,与你也不利啊!”
宋濂能眼睁睁的看着程蝶衣在菊仙这女人手底下吃亏吗?他听了这番暗地里藏着刀子的话,心里虽然理解菊仙维护自己丈夫的心意,但是她口口声声“你师哥这,你师哥那”的,这不是暗示程蝶衣不分辈份不讲往日情分吗?再说这段小楼对菊仙的真心怕是连菊仙对他的百分之一都没有,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他走过去在程蝶衣身边站定,冷冷淡淡地说:“段夫人这叫说的什么话?昨儿个晚上蝶衣就说了,以后各唱各的戏,何谈利与不利?何况我们蝶衣平日里脾气最好了,我倒还要好好问问,段老板是怎么着的惹蝶衣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