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看着不由心酸,过去要拉他起来,张飞赖着不肯动,哭得满脸泪,一瓶酒已经见底了,人也有些醉意。
“你再不起来我真不管了,你今晚就睡这儿吧!”李杰大声威胁。
“不能睡,还不能睡,我……我还……没,没记,日记。”张飞一脸严肃地看着李杰,指指身后一个双肩包。
李杰把包拎过来打开一看,差点儿气笑了。
这人准备得还挺全,包里竟然带了一条毛巾被,毛巾被里裹着一个本儿。
李杰到底也没拽动张飞,最后只好放弃,整了块空地,拾了些树枝点了一堆火.
一开始,俩人面对面隔着火堆坐着,后来冷了,李杰就移到张飞旁边,把毛巾被掏出来俩人披上。
再后来,张飞把日记本掏出来,抓不稳笔,非要让李杰帮他记。
“……阴?晴?不对,来时候是晴天,现在天黑了。”张飞努力想了半天,“你记个阴晴不定!”
“我还喜欢你吗?”张飞醉眼迷离,李杰摇摇头,“不知道。”
“喜!欢!”张飞大手一挥,笃定地指着李杰,“记下来!”
李杰就着火光往前翻了翻,才发现整整一个日记本上,每天都写着同样一句话:今天是你走了的第XXX天,我还喜欢你吗?喜欢。
第一天,算起来正是家里接到学校电话的那天,“今天是你走了的第3天,我会一直记到你出现为止。我还喜欢你吗?喜欢。”
从那天起,张飞用各种颜色不同格式的日记,记录着对李玉的表白。中间有几篇贴了他手绘的俩人合影毕业照,还有各式花花草草。
直到某一天开始,全部成了肃穆的黑色。是他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李玉的那天。
那天的日记上,记着唯一的一句“我还喜欢你吗?不喜欢!”
第二天起,又恢复了原样。
李杰一页一页地翻过来,心中大恸,自李玉过世以来,第一次失声恸哭。不知道是为了李玉在这世上竟被人这样惦念着,还是为了张飞这样伤情伤神却徒劳无功的惦念。
从那天起,他对张飞不再有仇视和敌意。
“以前没办法接受这种感情,觉得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简直愚蠢又可怜,甚至——死了也活该。”李杰哽咽了一下,“可是看看你们,又不蠢又不可怜,李玉死了,张飞守着个坟都甘之若饴。再看看你,铁了心在束水镇当混子,关唯都肯陪着。所以其实我说的那些对错也根本没意义,相比之下,倒是藏着满心喜欢,却什么都不敢说,还美其名曰自制,才更愚蠢可怜。”
何景阳心里一震,觉得李杰这后半句,又象说他又象说自己,不禁有些愣怔。
俩人沉默着蜷在沙发里快睡着了,又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惊得一下清醒过来。
拿起电话听到张飞的声音:“怎么样?通了是吧,那我回去了。”
“可以可以,挺好。”李杰挂了电话,搓了把脸,琢磨着往外打个电话试试。
何景阳就势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要在青城帮李杰几天忙,暂时不回去了。
“通知书?您别拆,我回去再说,到时候我自己看。”何景阳挂了电话,看看李杰,“哎,我也到云州了。”
“听出来了。真不好奇自己考到哪了?”
“哪都一样啊,反正都在云州。”
“嗯,要到北京就不一样了。”李杰难得地调侃了一句,何景阳愣是没接上话茬。
张飞回来了。一进门就嫌弃他们家具摆放不科学,指指点点挪移了大半天,终于满意了。用手指凌空虚划几条线:“这儿,财务,后面得放保险柜,这抽屉可以上锁;这儿到那儿归老师办公;这儿可以考虑加个磨砂玻璃推拉门,隔出个校长专用,万一接待个什么人,你就塞红包也方便些,还得有档案柜,放各种材料。”
俩人跟着看来看去,从一头雾水到清晰明了,不由佩服张飞的确用心。
“老徐会给人塞红包么?”何景阳问。
“啧,你当我这个副校长是干什么的?”张飞指指自己,“就专干老徐不稀罕干的那些事儿。”
“拼酒土包子,塞红包就不土包子啦?”李杰嗤笑。
“都土,但喝酒你不能上太便宜的酒吧?破败又伤身啊。将来要能做出成绩来就不怕了,谁家还没个上学的孩子呢,到时候也不提免费,我们是限额入学,择优入学。他们家或者亲戚朋友的孩子想来,给个名额就是优待,不然怕你不够格!”
李杰听着笑了起来,“你听听他这宏图伟业,何景阳还不赶快给你们家孩子预约一个名额。”
何景阳一听孩子就想到了结婚,连带想到了娶媳妇儿、找对象、关唯……哎。
聊着聊着,张飞看了看手表,说“到点了,我约了王老师说事儿,晚饭一定带你俩吃顿好的,一定!”
张飞走了,何景阳和李杰继续布置教室,问张飞是不是又得请饭或者塞红包。
“不用,就喝个清茶。但比请吃饭还要贵些,主要挑环境。这是王亚辉他爸,就聊聊怎么能给帮忙,如果在学校或者家长当中,稍微提我们一句,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人家能同意吗?”何景阳佩服李杰这人尽其材物尽其用的能耐,但还是有些担心。
“哪能呢。人家是省级重点教师,看重名声。上次让王亚辉先引荐我们认识了,这次张飞带着定下来的各科老师简历和资质去,名义上是以熟人的名义请人家帮忙把把关,因为他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一句话能比上我满城的广告。但如果这批人真得素质过硬,我们再提这个请求,也就不显得唐突了。”李杰说得头头是道,何景阳听了,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儿学校混几年毕业了回家操持汽修店的理想,实在有些提不上台面来。
又想象了一下如果到时候关唯还非要跟他在那小地方呆着,该有多委屈,一时有些失神。
“快开学的时候再做一批海报,贴在书店门口,张飞在图书系统有云大的学长,肯帮忙。”
“文具店是不是也能贴?”何景阳受了启发,帮着出主意。
“书店更好一些,都是国营的,人们会潜意识认为这个培训机构能上了国营书店的墙,那肯定也差不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书店有了文具店就不能贴了,因为会影响书店的权威性。”
“那你不是还满街散传单么?”
“传单一是宣传,二是相当于优惠券,主要让家长拿着来了就能便宜的。谁还会考虑钱的定位呢?”
“哦!”何景阳越听越激动,“我都不想去上学了,我跟你在这儿干吧。”
“我都得老实上学去,你还有心思想这?我那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别在意我以前劝你的事儿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去。所以你不先想想和关唯的事儿吗?他可马上要走了,真的要断了?”李杰怀疑地看着他。
第64章 去云州
晚饭总算是和张飞吃上了。
路边大排档里的一个小摊,叫个“大小肉炒面”,是青城相当有名的一家小夜店。下午六点多才出摊,半夜两点多收摊。
何景阳早听说过,一直没机会吃,开心得不行,被张飞嘲笑半天没见过世面。
三个人点了面和菜,又要了几瓶啤酒。
没了对张飞的成见,何景阳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己和关唯之间那点儿来来回回说了个彻底,保留了部分章节。
“所以你们俩这是谈崩了?”张飞听完,难得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真心待见他,就回头去找。但凡回头了,别再当缩头乌龟。不然这孩子一辈子都不能再信别人的感情了。”
“我是想对他好,可两个人怎么就算在一起了?就跟和女的一样吗?也不能谈婚论嫁。李玉比我聪明,也比我看得长远吧。他喜欢你,可也没有答应你。”何景阳心里搅了一团乱麻,感觉张飞上午说过的话似乎挑起了一根线头,但顺着线头捋下去,却是另一团乱麻。
“我不一样,当时我要上位学生会会长,他应该是怕人知道了有影响,所以才死不承认喜欢我。我呢也挺贪,官也舍不得人也不肯放——”张飞说不下去,开始大口喝酒。
“就算他当时答应你了,那以后……”何景阳欲言又止。
“以后什么?娶妻生子那点儿事?且不说他是男是女,你就现在找个对象,就想着让人给你们家传宗接代吗?李杰,你说!”张飞一喝猛就不那么斯文了。
李杰正神游天外,被吓了一跳,“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你快说是不是想着人给你生孩子?”
李杰的脸难得地红了起来,“没有!我就想着她上学这几年,有人陪着开开心心就行了。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兴许人家留在外地不回来呢。”
“你学学人家李杰,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功利!”张飞戳戳何景阳的胸口。
何景阳皱眉想了半天,“那不一样啊。几年以后他俩还要想在一起,那就能结婚。可我也不可能真让关唯陪我在那地方呆一辈子,我俩怎么……”
“那你问‘怎么就算在一起’干什么?就别开始啊!你这意思跟人家一块儿乐呵之前,先给自己选好退路,还得让人家同意?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