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句话说出来,都象是在和他们商量,却又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认可,并且深深印在心里。
这样的仪容和姿态,就是李杰和黄晋,也会心生倾慕吧?关唯坐在台下,想到八个字:长身玉立,爽朗清举。
待到晚上回了宿舍,大家聊起来,才发现不止张助教,别的助教也都各有特色。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面对自己努力想要考进去的云州大学出来的品学兼优的毕业生,见多识广又谈吐风趣,不折服才怪。
不过文学社凭借张飞的颜值和风采,还是成了香饽饽。第二次活动比第一次又多了十来个同学,椅子都放不下了。
张飞招呼坐在窗边的同学把窗户打开,建议男生可以坐到窗台上,给女生让出椅子来。
关唯估摸了一下窗台的高度,感觉自己坐上去应该不会太狼狈,便起身做了第一个响应者。
果然是长高了啊,想比起其他几个男同学,关唯轻轻一抬腿就上去了,简直坐得太轻松。这要是赵炳才,估计得跳几跳——哦,不对,得踩个椅子。
关唯被自己脑补的场景逗笑了,又不好意思被人瞧见,就把脸往外扭去,便看见何景阳正在操场上玩篮球。
自打关唯和王亚辉和解之后,何景阳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篮球队的活动。
有个助教是云大篮球队的,昨天主动跑球队给他们演示了一种叫做花式篮球的新东西。何景阳迷得不得了,晚饭都吃得十分潦草,就跑出去练习刚学到的招式去了。
一直保持着假装看不到的尴尬之下的和谐,关唯很久没有和何景阳单独呆过了。
远远看过去,这人垂着头运球,歪着头思考,抬起头观望,扬起胳膊投篮——活动室里人声嘈杂,人们来回拖动椅子,按照张飞的要求,打破横平竖直的格局,摆成各自喜欢舒适的角度——这些都和关唯无关。他眼里心里就只剩了这一个人,来回奔跑,不时跳跃。
原来不敢喜欢,也还是一种喜欢啊。
何景阳,何景阳,何景阳——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由默念到呐喊,直到被旁边的人拍了一把,才回过神。
张飞顺着他的视线瞟到操场上那个人影,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要他做今天的首位分享者——这是上次下课就安排好的,把自己的随便某个作品当众念出来。
听者不用提意见,只说自己的感受。没有感受,就说没有。
“不是每一件文学作品都能引起他人共鸣,因为有些经历是特别的,个体的,甚至是特定环境下的,所以我们要允许别人对我们的作品没有感受,也要坦率承认对于别人的作品以及他人的赞誉,不能感同身受。”张飞解释自己的用意。
“大家都说没感受,那就太尴尬了张老师!”有人大声嚷嚷。
“哈哈,尴尬也是人之常态,避无可避那就正视。”张飞满不在乎地笑,下巴微扬眼角轻挑,说不出的风流自在。
“那为什么不让提意见?”
“你不喜欢人家的就自己写啊,不用告诉人家怎么写,人家也不一定听。”张飞还是那么个满不在乎的笑脸儿,学生们却为了这句话噪动起来。
“不曲意逢迎,你自己写作的时候才不会刻意去考虑别人会不会喜欢,才不会去想着迎合他人的喜好。”张飞解释。
“可是写出来的东西不就是为了让人喜欢爱看吗?”人们继续噪动。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可遇不可求。应试作文有它的框架、定势和套路,文学作品不需要。而且众口难调,再伟大的作品,也有人无法欣赏和喜欢。”张飞说得正经,神态却是满满的调笑,“更何况你我?哈哈!”
人群安静下来,关唯开始读自己写的《春日游山》。
“学校里新来了一大批助教,云州大学的大四学生,特别有意思。”
“文学社的老师挺喜欢我写的东西,那个老师很好,但是也很怪,真想让你见见。”
“新交了好几个青中的朋友,有一个以前还想欺负我来着,现在好了。”
“和老朋友的关系,没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但是也不糟,应该算是你们希望的那样,不过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写完给黄晋的回信,关唯和赵炳才去食堂打饭,碰到了张飞他们。
周末食堂人不多,张飞招呼他俩坐一张桌上。没过多久,何景阳和李杰也来了。
教雕刻的助教喊了一声“李杰!”摆手示意他们坐过来。
无论李杰还是何景阳,都是关唯这段时间根本不想多碰的人,能不处就不处。但助教叫了他俩过来,自己站起来走人也不合适,只好埋头默默扒饭。
赵炳才一边嚼饭一边嘟囔:“你俩又闹别扭啦?”
关唯脸一红,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坐在他对面的张飞听得很清楚,看一眼何景阳,问篮球队的助教:“那个男生你带的吧?叫什么?”
“何景阳!”助教一边回答张飞的问题,一边冲何景阳喊了一嗓子。
“哦~那另外一个是李杰吗?”张飞问。
关唯低着头没反应过来,赵炳才热情地回答:“是,和我们一个宿舍。”
“一个宿舍?是不是一个地方啊?”张飞问。
“是一个高中,但不是一个村儿!”
“哦?哪个高中啊?”
“哎?张老师,您一点儿都不奇怪吗?您知道我们以前不是青中的啊?”赵炳才惊讶。
“啊,我听说过,听说过青中的选拔制度。”张飞话音明显停顿了一下,锲而不舍地问:“哪个高中呢?”
“清河高中,这您没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张飞话音刚落,李杰和何景阳就过来了。
能看出来,张飞对李杰十分有兴趣。刚进门就饶有兴致地各种打听,坐下之后,不一会儿就聊得热火朝天,甚至鼓动李杰也能来参加文学社活动。
关唯很快吃完,又不好突然站起来说要走,只得和何景阳默契地维持着谜之沉默,枯坐之余一抬头,撞上张飞看过来的眼神。
“吃好了去教室开了窗户通通风吧,等下上课空气好。”张飞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串钥匙。
关唯叹口气,觉着这人是帮自己解围,又觉着他不应该看出来自己的尴尬。但还是接了钥匙先走了。
受了张飞上一堂课说到自己讲的写作技法不是为了应试的影响,以及古怪的不让人提意见的理由,还有对“写作不是为了讨好别人”的不认同,好多人都退了课不肯再去,说这个老师不象个老师。
下了课回了宿舍,马立文和周义一边夸张飞如何见地过人文采了得,一边批判那些没去的同学如何目光短浅,又说要给自己起个笔名,象张老师那样个性十足。
赵炳才惊奇地问:“张飞不是本名吗?”
“当然不是!我听和他住一屋的那个助教喊他名字来着,叫个什么树我给忘了,反正挺怪的。哎,听说性格也可怪了,不是给咱们上课那样儿。有个外号叫张疯子!”
“这外号真难听。”
“是啊。听说是因为他竞选学生会长,都到决赛环节了忽然宣布退出,连个理由都不给,说懒得编。”
性格是挺怪的,有时让人想亲近有时令人倾慕有时又让人只想敬而远之,但是疯却不至于吧——关唯百转千回地给老师下着判断,耳朵里听到“住一屋”三个字,想起来张飞的钥匙还在自己口袋里,赶快往外走,给人家送去。
张飞和室友都不在,关唯站门外边儿等了一会儿,看着这人晃晃悠悠过来,见了关唯笑咪咪点点头:“找我?”
“还您钥匙。”关唯把钥匙递过去,看到他胳膊里夹着一件东西,十分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哎,我自己都给忘了,进来坐。”张飞一边开门一边邀请,关唯想想回去也是闲着,就跟了进去。
第46章 疯子老师
和张飞聊天实在是一种享受。他的声音好听,讲的话也有趣,甚至举手投足都比别人好看些。而且今天一直是令人倾慕的状态,很稳定。
关唯头一次被当个大人一样平等对话,张飞每一句“你觉得呢?”“你怎么看?”都让他心生被人重视的欢喜,就连一句“别那么装!”都带着点儿说不出来的亲近,不知不觉呆到了很晚。
起身告别时,一开门,冷不防听到张飞特别小声却笑意十足地问了一句:“那是你小男朋友吗?”
关唯大惊,抬头往外看,离得远远的树下站着一个人正往这儿张望,可不正是何景阳。
“张老师,您说什么呢?”张飞身上所有令他景仰崇拜的东西,以及聊了一晚上的热络,被这一句话击了个粉碎,关唯冷着脸愣在原地。
他也可以当做没听到这句话,毕竟张飞说得声音非常之低。
但是他听到了,他不想和何景阳被人误会,因为不管他俩被误会有任何可能的关系,在他看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甚至自作多情。
更主要的是,张飞这个举重若轻的态度,好像他说的不是“男朋友”,而是“同学”或者“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