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澈捂着外套,说:“待会到了跟你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做好心理准备。”
罗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顾舟澈也又走神了,他迫不及待的松弛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方才那种浓烈却困惑的情绪当中。
车上很安静,只有开着的电台在放着音乐。一个女声在唱旋律熟悉的粤语歌,好像在哪里听过。顾舟澈望着玻璃窗,模模糊糊分辨出其中歌词,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雨水从窗上滚落,像是丝毫不惧粉身碎骨,争先恐后地义无反顾。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在忙着搬家。上海咋这么热啊!比新加坡还热!
第22章 二十二
初夏的雨来势汹汹,像是要一鼓作气提前季节的到来,半夜停的时候依旧淅淅沥沥的,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渐渐停了声响。
顾舟澈一晚没怎么睡好,躺下后也一直在朦朦胧胧地做梦。四点多的时候他起床,宿舍里都还在睡,就轻手轻脚地自己洗漱好换了衣服出门了。这个时间的校园里也空荡荡的,雨后的清晨还有点冷,顾舟澈头昏脑涨地走到校门口,就看到老魏的车停在不远处,付墨站在车外面等他。
他的步子快了起来,朝付墨跑过去。付墨手里拎了一袋牛奶,等他跑到跟前递到他手上,还是温热的:“喝完再上车。”
老魏也不在车上,估计是去抽烟了。车开起来太晃,不好吃东西。顾舟澈叼着牛奶袋,问他:“你吃饭了吗?”
“吃了。”付墨低头看着他,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明显的黑眼圈挂在平日白净的脸上,连总是看着机灵明亮的双眼也有些黯淡。顾舟澈也没隐瞒,老老实实地点头,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竟然还笑起来:“这回不是你一个人熊猫眼了。”
付墨表情有点无奈,揉了把他的头:“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老魏没一会就精神抖擞地回来了。上车后,顾舟澈就头抵着付墨的肩膀打起了瞌睡。他自昨晚,到清晨睁开眼看到付墨,想要亲近他的念头比以往更强烈、更难以控制。他昨晚辗转反侧,做梦时、清醒时都好像在思考这些问题,洗了把脸之后却好像又全都遗忘了。他完全凭着感觉去分析,像是不小心探头看见战场一角的受惊孩童一般下意识想要缩回安全区,他只是没有想到,付墨会是他的安全区。
让他分外束手无措又难过无助的事情,如果是跟付墨一起的话,一定都会迎刃而解。顾舟澈闭着眼睛,这样模模糊糊地想。不知从何而生的信任和依赖,完全没有带给顾舟澈任何疑虑。他自然而然接受了这样看起来有些软弱莫名的心态,即使只是单方面的,对于他来说也完全足够了。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不值得付墨知道——他也不太想让他知道。
颠簸中,他感觉付墨微微侧了下身,更多地把背部朝向他,像是怕肩膀会磕到他。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料贴到脸上,温柔地好像悄然伸出枝叶而不想惊扰的藤蔓,轻易将无心过客徐徐包围。
顾舟澈在摇晃中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失神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下意识抬头离开了付墨的后背,他怕自己忽然剧烈起来的心跳被对方察觉。
这些细微的情绪扰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但忙起来时慢慢也顾不得了。路上还有些积水,许多店面门口的排水都不是很好,搬运货物时一个看不见就踩一脚,顾舟澈干脆把工作裤挽到脚腕。常去的一家超市关系跟他们很好,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很喜欢两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每次都拉着他们说话,一般都是顾舟澈笑眯眯地说,付墨在一边听。老板娘有个读高中的侄女,正值中午吃饭的点儿,在柜台后帮着姑妈打理,付墨走过去找她算账,对方手忙脚乱地,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起来。
老魏早就无意间发现付墨把每家店每个月的流水单都记得丝毫不差,需要的时候连账本都不用看便能报出准确的数据。他们最忙的时候一天要跑十几家,这是非常惊人的记忆量,但在工作中也仅能发挥有限的作用。所以老魏感叹过一番小小年纪脑子真好使之后,也只是更多地把相关工作托付给他。
顾舟澈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地杂物箱上喝水。他们已经换上了夏季短袖工作上衣,冬天的时候不觉得,换季时却有了明显的对比。顾舟澈不算瘦弱,但相比起付墨和老魏来也不强壮,搬起东西来老让另外两人不由自主多帮他一把。他身为一个男孩儿,从小没因自身条件等因素而感受过这种特殊待遇和差距,明白老魏和付墨更多是发自对熟悉的人的关心。但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他听着背后门里付墨平缓报着数字的音调,心想。
夏天好像已经提前来了,只这么坐了一会儿,鼻尖上就沁出了汗。
付墨算完账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顺手轻轻敲了一下顾舟澈的头,是小侄女送了两根棒棒糖,全都塞顾舟澈兜里了。老魏带着两个人去吃饭,一边吃一边没忍住操心多唠叨了几句,说年纪小小不要不珍惜身体,早睡早起才能顾好健康,不然你们出门在外父母多不放心。吃完饭开车把顾舟澈送回学校,临走还不忘又凶一句:“别熬夜打游戏!”
顾舟澈:“我没有……”又觉得理不直气不壮,蔫头蔫脑地点点头,看着付墨挥手。
“我走啦!”
付墨对他点点头,看着他穿过马路,走向宿舍区。他的背影有些没精神,似乎思虑重重,但心不设防。十几岁的纯白年纪,烦恼看上去都冒着幸福的傻气。
老魏开车,没有了顾舟澈的车厢忽然好像空了许多。他也早已习惯付墨的安静,导致开出去两三个路口等红灯时他才忽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有些不对劲。
他没注意,但大概是从顾舟澈走掉后起,付墨的力气忽然好像都松掉一样,唯有一手青筋涨起按在身侧,头微微低垂着,鬓角的汗贴着侧脸往下流。老魏吓一跳,一把拉起他的肩膀:“怎么了?生病了?”
付墨抬起头来,脸色发白,一双眼睛困难地找着焦点,好半天艰难地摇了摇头。前面路灯亮了,后方有人在按喇叭,老魏匆忙发动车子,用余光紧张地看着付墨,在下个路口拐了个弯,靠着路边停了下来:“你是不是不舒服?晕车?”
他朝后方伸手,想去拿水递给付墨。付墨却忽然缓慢却力道坚决地解开安全带,一只手颤抖地打开出门,就要下去。他只迈出一只脚便两眼发黑,猛地直接摔了出去。他的脑海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只剩下尖锐的盲音,一声又一声未曾间断,他用尽所有精力维持面上的平静,顾舟澈一走,他好像忽然就变关上了按钮,呼啸而尖锐的痛苦夹杂着粘稠的灰色瞬间反扑,将他整个人淹没。
这样突如其来,毫无征兆而束手无措的情况,从青春期开始,已经不知道陪伴他多少年了。
几乎是在膝盖触地的瞬间,付墨觉得清醒稍微恢复了一点。习惯性自虐般的情绪压制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对冲过来的老魏说了些什么,老魏扶着他站了起来,他重新坐回了车内。耳鸣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觉得鼓膜大概已经被穿透了,不知道这种被密封一般的窒息感持续了多久,应该没有很久,因为隐约又能听到声音时,他听到老魏皱着眉问他:“就是胃疼?”
付墨自己不知道,这么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的领口已经湿透了。老魏看着眼前倚在靠椅上连嘴唇都失去血色的年轻人,忍不住再次发问:“我带你去看下医生?”
对方慢慢把视线投向他,摇了摇头。然后他闭上了眼,安静了五六秒之久,声音依旧平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没事,已经不疼了。”
他不要去,老魏也没坚持,但干脆利落地倒车,直接把付墨送回家去了。一边又开始训:“年纪轻轻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以后到我这个岁数后悔也来不及!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胃都照顾不好吗?!”
这一路不算近也不算远,付墨全程都像睡着了一样,头歪歪地靠在车窗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到了的时候他终于好似恢复了正常,哑着嗓子跟老魏道了声谢,老魏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疼晕过去了。五个小时后他下班,交车前不放心,特意又去付墨家看了看他。对方站在门口,汗已经消了,苍白的脸上痛苦褪去,还残留着疲倦和虚弱,但至少已经能好好讲话了,表情充满歉意:“对不起魏叔。”
“少吃油的辣的,晚上好好睡觉。”老魏递给他一份打包的粥和一瓶胃药,他跟操心自己儿子一样,觉得两个小徒弟都不让人省心:“你看明天你也休息一下吧,养好了再上班。实在不舒服自己去医院看看。”
付墨接过东西,沉默了一会,说:“好。”
当天是周三。
顾舟澈下午去上课,临时收到了周五专业课改课外实践的通知。晚上他给付墨发短信,没有人回。付墨偶尔会遗忘手机的存在,以前也有迟回消息的时候,所以他也没在意;隔天下午向快递公司请了假之后又给付墨打了通电话,结果电话也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