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见黛玉,林微的心思到底与之前不同,之前他对林家人的关注都是表面上的作态,大家都伪装着过活,便是林海和贾敏夫妻之间也少两分亲密,何况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侄子?不过是生存利益的纠葛罢了。然而如今黛玉救他一命,已是触动了林微的内心,便是他自己尚未察觉到,在心里也已把这个本该与他无任何关系的女子装了进去。如今再看,她已不再是他眼里下凡的仙子,而是他的亲人了。
林微在桌前坐了,道:“不过是为了方便罢了,哪里住不是住呢?”
黛玉细细观察林微神色,倒觉得他的确无任何烦恼之象,便笑道:“是呢,你能这么想就好,若心里有事,定要跟母亲说,同我说也是一样,不要外道才是。”
林微知道这黛玉是想安抚于他,倒还很有东家的觉悟,不觉笑道:“多谢姐姐记挂着,我倒吃得好睡得好,但如今看来,那日之事却是给姐姐添了烦恼了?”
黛玉听了神色一怔,继而侧头看了林微一会儿,终是微微叹息道:“母亲身子不大好,我也不想给她平添不快,只是的确有些堵着,想着那方姨娘的下场,总觉得是为我所累。”黛玉深知林微灵慧,如今心事无人可诉,倒觉对他吐一吐也是好的。
“姐姐平日里挺敏慧的性子,如今倒是钻了牛角尖了?所谓纸包不住火,便是你不说,善恶之事也总归是报应不爽,那种被狗咬了左手便伸出右手给它咬的境界,非是咱们凡俗之辈能追求的,姐姐就只想想,若是那坏人迟迟不被伯父严惩,弟弟这条小命可就捏在姐姐手里了。所以姐姐除恶务尽,弟弟如今才能吃好睡好过得好。”林微半是劝慰半开玩笑的道。
黛玉听了这才笑了起来,眉心的愁绪也终是退了去,林微知她已是放了开,这才转了话题随意聊着。姐弟二人正说着话,却见黛玉的大丫鬟蓝蝶从外头进来,神色不大好的道:“姑娘,太太这会子又不好了,姑娘还是去看看吧。”
林微看那蓝蝶的表情,见她是真在着急,然而对林黛玉说这话时倒是没有太过张慌,只怕还是存了心思。然而那黛玉听了却还是变了脸色,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可叫人请大夫去了不曾?谁在跟前呢?”
林微也跟着起了身,便听蓝蝶回道:“二管家亲自去请的,估摸着这就该来了,老爷今儿个休沐,也在跟前呢,姑娘还是先静静心才是,这么着过去倒叫太太和老爷看了心里不好受。”
林微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听着那丫头话里的意思,只怕贾敏是不大好,见黛玉已是披了大氅由碧鸢扶着出去了,方停住脚问那正要出门的蓝蝶:“我看你说话躲躲闪闪的,可是太太不大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蓝蝶回头看一眼林微,竟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善于察言观色,不过不跟黛玉细说也是担心黛玉太过伤心,想着跟林微说却是无碍的,如今家里人都知道老爷是要过继林微为子了,而他也与太太素来亲厚,便压低声音道:“是不大好,竟是比以往来得都要烈性得多,开始那会子还和老爷好生的说着话,听说是因着老爷说了些什么,太太突然就不好了。”
林微一直觉得这贾敏的病挺奇怪,心情顺当的时候看着与常人也无异,然而她心里只要一不痛快了,便是前一刻看着还好好的,也能突然要死要活,只怕当初落下病根,从来就不曾根除过。那大夫总说不能大喜大悲需要静养,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也是心病所致,却不知她心里又是存的何事,以至于竟到如今这般田地。
林微听了也不再多问,跟着蓝蝶加快步子,追上黛玉同往贾敏处去了。
☆、18嗣子攻略
林微和黛玉到时,大夫果然已经到了,贾敏的丫头看到两人进来,便先领了往旁的屋里去,只等那大夫诊完脉离开了再过去。
二人等了一个多时辰,听到外头响起了林海的说话声,对视一眼想着该是送出来了,林微便起身走了出去。跟着林海送那大夫到了外书房,林海一直没说什么,林微也便一直不曾停住,直到进了书房屏退下人,那大夫方对着林海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林大人,尊夫人这次只怕是很难扛过去了,您心里要有个谱。若能任何俗事都不干扰,静心荣养个三年五载的,或者还能有些好转,只是这谁家不是凡俗人家,哪里能无俗事滋扰呢?所以林大人,我还是开些调养的药来,再加上一二味,依旧是按着之前的量服用,千万不要加量,夫人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切记以静养为主,您一会儿回去将之前的那味丸药先给夫人再送一枚下去。”
“我记下了,有劳先生。”林海待那大夫写了方子,自己亲自过了目方送了人出去,又命下人尽快去抓药煎服不提。且说林微看着林海愁眉不展,觉得这个时候也该宽慰他几句,然而看她夫妻二人相处也算得上举案齐眉,这种时候却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于他了。
两人再回内院时,贾敏正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黛玉安静的坐在一边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他们回来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向林海:“父亲,那大夫如何说的?”
林海上前看着自己不过六岁的女儿,双眉更加锁得深了,暗暗叹口气道:“你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劳累过度也是有的,大夫说安心静养,他日天暖了也便好起来了。青柳,取那青玉匣过来。”
那青玉匣里是那位大夫叮嘱过的药丸,因着药材珍贵难求,平时并不大用,只到情况很是不好的时候方才用几次。青柳取了那匣子过来,用钥匙打开取出一丸服侍着贾敏用了,林海才接到手中亲自去看里头还有多少,这几次已是越用越多了。
林海看时已是只剩了最底下一层,再看一眼贾敏的脸色,只默不作声的将盖子扣了回去,又打开了匣子的夹层。然而林海一看夹层里的东西,却是多了两个纸包,心下微愕间不由下意识地取到手中,将匣子递回给了青柳。
那纸的材质林海是很熟悉的,当初陈安给林微下药,那张纸皮就同这个一样,他那会儿还是亲眼见过的。只是这药如何竟进了贾敏的匣子里?不说别的,单是这匣子的钥匙便是只贾敏才有的。方氏当时一句不为自己辩驳,她二人到底在此事上有何瓜葛?刚刚与贾敏的争执,便正是因着那方氏,贾敏提议将方氏打发了,便是为着林微着想,留着迟早都是祸患,然而林海在这众妻妾中,独喜那方氏性子率真,便含糊的混了过去,难道……那方氏又何以什么话都不说?林海觉得此事越发不简单了。
林海想着心事,却不曾注意到那贾敏用了药歇过一会子竟是有了精神,此时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微,想着黛玉到底救他一命,他二人岁数相当,过不得几年感情便能不同旁人般亲密。如今贾敏看透林海对她的心思,一次又一次这般闹下来,她竟突然就有了种命不久矣的颓志,于是目光望着林微,那神色竟是越发的深了:“微儿,你同玉儿向来亲厚,便是以后伯母真有个好歹,你也照应她几分,总归……伯母也不曾苛待过你。”
林微如今倒有几分佩服这贾敏了,看事情到底剔透,却是不知林海那会子同她在说什么,竟是一下子便彻底颠倒了心思,想来黛玉那水晶般的心,也有贾敏的几分功劳吧?然而事到临头,林微却是只能安慰于她:“太太言重了,林微若非遇上伯父,只怕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呢,这份恩德林微永不敢忘。太太如今身子不好才会想得过多,过得几日好些了,必也不会这般忧思的,对姐姐来说,太太好好的方是她的福气。”
虽然贾敏无法把林微当成自己所出,尤其在林海有意收他为子时,更是觉得不喜他甚至巴不得他消失了才好。然而她一直承认,这林微心思细密举止有度,小小年纪便看得出以后必也是个有能为的,能得林海欢心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只是……若衍儿活着,也该懂事了啊!
看看玉儿,再看看林微,贾敏听了他的话,一颗心也算落到了实处,林海对黛玉那是捧到掌心里都怕摔了的,若再有林微扶持,便是将来到了夫家,也必不能受了委屈去。想至此,贾敏却是又想到了另一事,撑起眼皮却也正对上了林海看过来的目光,林海道:“孩子们还小,你莫要同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
林黛玉听了这话,那眼里的泪珠更似要蓄不住般,低声道:“母亲何以说起这些来?平白的浪费了精神,你便好生的养着,大夫都说等天气好起来,母亲的病也就去了呢。”
黛玉伸手去给她掖被角,贾敏却是直接握住了她绵软的小手,抬眸对林海道:“上次母亲来信,那会子我正身子不好,母亲还说接玉儿去京都小住呢。老爷,母亲跟前两三个女孩儿,玉儿便是去了,也能与她们姐妹们一处儿说笑,我想着倒是也好。不过如今我舍不得她离开身边,日后老爷且记着我这话,母亲也是御赐的诰命,玉儿跟着母亲学些规矩,对她也是好的。若有一日我真不好了,老爷再想想这事也可,玉儿心思重,有大小相当的姐妹们一处儿玩乐解闷儿,也能廖解忧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