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同林海用过饭,贾敏便隐晦的提了自己的想头:“老爷,如今我这身子已是大好了,看着那微哥儿贴心又知事,我这几日便总是想起咱们的衍儿,心里只觉闷闷的。方妹妹她们到底还小,老爷虽说衙门里公事繁忙,多少也时时体贴一番,若是真得了哥儿,我也能去了这一个心病了。”
林海的视线虚虚落在前方,沉吟良久方道:“我也正有话要与你商议呢,这两年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过,你这身子也大不如前了,我想着咱们年纪到底是不小了,也该有一番打算才是。如今微儿虽说年幼,却看得出来是个极好的,先生那里也多有夸赞。我冷眼看着他与你处的倒是亲厚,与玉儿也亲近,既然你也待见他,不若咱们过继过来。他跟在你身边长大,与自己出的也没什么两样,将来便是有个什么事,定也能知冷知热的,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贾敏本是想哄着林海多往自己屋里来几次,却不想竟是又把他这个想头引了出来,上次生衍儿时就不大好,后来便落了病根,这好容易养得有了起色,却偏偏出现了一个林微。贾敏的手在身后紧紧抓着椅子的框条,指甲几乎要掐进去,脸色也微微变白了些:“老爷想的只怕不好吧?便是咱们家大业大的,也不能夺人所爱,微儿父母都去了,只留了他一人,无依无靠的寻了来,又是个懂事惹人爱的,我对他多疼些也是应该。只是他上无兄下无弟的,老爷这么做可叫他心里怎么想呢?别咱们一番好意却让孩子有了疙瘩。”
林海却是笑道:“你想的自是细致,不过那都是小事上头,便是如今他不能明白,迟早也是能理解我这番心思的。咱们家如今只他一个,将来也必是要出仕的,他父亲庶出的身份又无名分,到底要差得多。其实不论他在谁的名下,林家的将来也都是在他身上的,所以咱们若是过继过来,继承家业之事还是小事,对他以后的官路也是极有好处的。”
贾敏见林海说的坚决,也早知他有这番心思,不过一直以来没有合适的罢了,也便不再与他争执,只问道:“老爷就真的不想着……她们几个其实也不大呢。”
林海笑笑,那眼里的神色也柔和了下来,道:“你有这般心思,为夫心里自是明白的,不过我也不小了,这上头也不是强求得的。”
话头至此打住,贾敏也不想再谈,敷衍一番等林海出去,却是再撑不住,深深喘息几次方觉得缓过来一些。眼里那泪珠儿只转来转去不忍掉下来,眼前朦朦胧胧只是她那衍儿的小小身影,不过两年过去,怎么就至这般境地了?
对贾敏来说,不论是庶子还是嗣子,她都不能接受,当初她费尽心思把持着后宅的安宁,为此只叫她操碎了心,好容易给她的衍儿留下这嫡长子的位子,哪曾想天不遂人愿,那孩子竟是四岁上头便去了。
几个妾室明里对她恭敬有加,实际上恨不能撕了她,但是她并不后悔,她如今月事一如之前,两年来为了养好身子不知道用过多少的法子,怎么这就没了指望了,竟要便宜了那个林微?不过一个通房丫头留下来的种,他算什么!
不,她绝不能放弃!
☆、12嗣子攻略
自那日贾敏与林海谈过之后,已是知道了他的打算,所以对林微便更加亲厚起来,不光时常的留他一起用饭,便是身边的丫头也是多有询问,知道他上学刻苦,往往抄书到半夜,便特意叮嘱了小厨房,夜里给他加一顿宵夜补食。
对于贾敏突然的热情起来,林微心里也是多有疑惑,不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已是知道了那贾敏的为人,想着不管她有何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了。更何况依着林家眼下的情况,将来黛玉的前程一个靠着林海,另一个也只能靠着他了,也说不得是那夫妻二人合计过什么。虽说便是贾敏不这般作为,就算为着林海的知遇之恩甚至他自己的将来,对黛玉也必是不能任其孤苦的,不过既然贾敏有心,他也该承了这份情,于是与那母女二人倒是处的更加亲近了。
林海见此也自是高兴她们母子相亲的,想着林微虽说年幼,却是个有主见的,等他的心再暖和些了,问问他的意思这事也便能定下了。虽说依礼依法,过继人家的独子都是强人所难,不过他们林家如今只他伯侄二人,这孩子若非遇到他也不知是死是活了,给他一个官家嫡出的身份对他来说也不无坏处,若是他有心,将来再往林洛名下过继孙子便是。
贾敏日思夜想,这么些日子下来甚至憔悴了不少,终是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想那林洛也是只林微一子,若她能有所出,以情以理也该再让他过继回去才对,到那时,若这林微真心是个有能为的,有她这一番抚养之恩却也是黛玉的一个助力。他这身份极好,倒是不必像之前那般做得太绝。为今之计先拖着他成礼为上,关键是要叫林海再燃起希望,而这事只怕还得那一直极得林海青眼的方姨娘去做。只要暖和了林海如今的心思,她自信有办法能将人再拽回自己屋中,而那方姨娘能否生下孩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想至此,贾敏便只等着机会送上门来,却不想这方姨娘倒是极为配合她的念头,这日过来问安,两人不过闲话一回,那方姨娘便自己提起了话头:“太太,如今我见那微哥儿往这里头来的倒是更加的勤快了,一呆就是半晌,虽说是叔叔家的,却到底隔着一层儿呢,又是这么多年没见过。他那年岁也不算小了,玉儿又日日在你跟前守着,怎么的你也不说他两句,这到底也……不大好吧?”
贾敏闻言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却是带上了愉悦,道:“你不知道呢,这事儿里头还有个缘故,那日老爷刚跟我提过的,说是把微哥儿过继到我名下,以后好继承咱们家的家业呢。我一直看着微儿就觉得喜欢,如今上了年纪又不知还能不能生养,这可不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平白的得了这么好个孩子?”
那方姨娘听了这话怔了半晌,终算回过神来,想着先几年这贾敏看着内院里几个妾室就如防贼似的,如今看这样子竟是能接受别人的孩子了?不过再想想她的话也有几分真情,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就算保养的再好也是得有个万全的打算才是。不过这贾敏一贯的便是个笑面罗汉,当着面笑得如那三月里的春风,又温柔可亲柔弱无害一般,然而背过身去便能狠狠的在你心口上插一刀,当初她们几个也没少吃她的暗亏,所以这话还是得留点余地的听,于是便笑道:“如此可恭喜太太了,我虽见了一面,也觉得那孩子可人疼呢。”
“可不是。”贾敏细细的绣着手里的花,颜色娇俏可人实为佳作,“得了这一场大病好容易养起来,如今我也想通了,有些事情还真是计较不得,不定在哪儿等着呢。那些年与你们闹得不得安生,到底是年纪小太过轻狂,等我那衍儿去了,我这一度……”贾敏说着往事不由伤神,拾起手绢抹了把泪,顿了会儿才调整好了,“一度心如死灰一般。如今看着微儿,我总觉得就似衍儿又回来了,这可不是注定的?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就这么灰恹恹的过了呢,哪里想这辈子还能有个儿子傍身,也算是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了。如今啊,我这心才是真老了,有时候闲着我还乱想着,说不准微儿这么一带,咱们家又能旺起来呢,老爷如今也正值壮年,不管是谁,只要能再有了信儿,那就都是咱们家的福气了。”
方姨娘脸上那笑容已是僵硬了,听她这么唱作俱佳的演戏,只恨不得上前扒了那张伪善的面皮。好容易告辞了出来,那呼吸都是浓重的,这女人害了这个阴那个,闹了半天报应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如今不能生养了,最后却弄了个别人的种,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那贾敏老了,可她方秀娥正年轻呢!如今那人只顾着养身子了,没精力修理别人的肚子,就捡个别人家的种来撑门面,这可不就是给她送机会来了吗?看那贾敏也不是个长命的,若是将来自己能得个一儿半子,老爷都这个年纪了,没准儿等贾敏死了这里就是她方秀娥的天下了,儿子还不是得养自己的!
不行,姐妹们的儿子都不能养活,凭什么外人的种就这么便宜登堂入室了?!
方姨娘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打定了注意便着手动作起来,一边叫人风传着老爷要过继那林微为嗣,一边弄了些大补的药来开始亲自下厨给林海熬汤喝,而另一边,她却想到了一个歹毒的主意。
这日一切准备妥当,方姨娘估摸着那小厨房里又开始给林微做宵夜了,便唤了那心腹的下人来到一处避人的过道里,将早已备好的鼠药给了他,只命他见机行事。那下人名叫陈安,当年是方姨娘在一次上香的路上捡回林家的,因着那救命的恩情,陈安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当下见她说得郑重,却也想到了那上头去,便肃然道:“姨娘自管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必定做的滴水不漏。”
方姨娘看他已是明白了,左右看看无人方塞了他一包银子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这事儿你只管做好了,我也必不会亏待了你,等事成了,日后我定想法子给你赎了身,再给你五百两银子安家立业,娶个婆娘过日子,你也就算出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