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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飞鸟 (豆儿太岁)


  在周擎的定义中,酒吧一度就是咖啡店的同义词,是包裹在熏暖异香中一方容人安适小憩的馨室,而非灯光炫目群魔乱舞的欢场。
  此间所在不是酒吧,只能叫夜店。
  说话基本靠吼,走路基本靠蹭,酒没喝过瘾钱花了不少。
  周擎喝不来夜店里这些酒,但其实,他同样喝不来先生的那种。他理解的痛快就是和战友一人一瓶白干,拿牙咬开金属瓶盖,碰一个,对瓶吹。那是他少有的放纵。他是不喜饮酒的,但跟战友在一起,他从不扫兴。
  无意背后横来一撞,他双足立定,不过半身晃一晃,未挪动半步。偏头望一望,是乔繆熙的同伴之一,姓李的小姐,名字确实不记得了。他亦觉无需记着。
  女孩儿两手各擎一支酒,递来一瓶,微醺的面容上挂着调笑。
  周擎没有接,而是抽出插在裤兜里的手,晃了晃扣在指上的车钥匙。
  女孩儿仰身大笑,嘴里头不知说了什么,同笑声一道湮没在了轰鸣的乐声中。但她的肢体动作却足够清晰明白。
  周擎巧妙地侧了侧身,避过了女子的贴靠,大声喊了一句:“高跟鞋走路当心点。”
  女子媚然黠笑,并未多言。倏然有许多手自斜旁攀了上来,缠住了周擎。
  意外,他犹是维持两手插兜的姿态,任由那些精心装饰过的指尖在他胸前颈下别有用心地逡巡,笑容礼貌又公式。
  女子不由得蹙了眉。
  是时,乔繆熙揽着刚结交的酒友挤了过来,话语间满是刻意的讥诮:“小周挺受欢迎啊!”
  周擎个儿头挺拔,处在一群年轻人中间显得鹤立鸡群,看人难免居高临下,便微微颔首,提醒道:“小姐,已经过十二点了。”
  乔繆熙不无倨傲:“乔家没有门禁。”
  周擎笑笑:“我明白了。小姐玩得开心!”
  乔繆熙面色一沉,突然放开新友,一扯李姓女伴的胳膊,任性道:“不开心,换地方!”
  本来设计好的一出“仙人跳”大戏,偏偏碰上个擅长四两拨千斤的主,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任凭泰山崩于前,我绕着泰山走一圈,乔繆熙自然开心不起来。非但不开心,更有些迁怒。走出来一路直埋怨队友:“你找的都什么人啊?还号称老吃老做呢!一帮小白!废物!”
  李倩也不爽:“小阿哥苗头不对呀!这么摸都没反应,别是相公哇!”
  乔繆熙抓着她的手蓦地使力掐了一把,五官挤作一团:“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哦哟哦哟,你拧我做啥?人家下头就是没动静,不是相公那就除非是公公了。”
  “屁!就算是相公也抵抗不了生理反射。睡着了还能硬呢!”
  “你跟我科普没用。嗳嗳,他真的没跟罐头一样?”
  乔繆熙恼烦地跺了跺脚:“鬼才知道!我又没扒开看过。”
  忽然耳畔一静,恍然已顺着延伸至地下的阶梯登临人间。夏夜的风携着浓重的水汽,不太爽利地扑在人面上,感觉黏黏糊糊的。
  不用乔繆熙吩咐,周擎自去附近的停车场提车过来,路边捎待,打着空调没有熄火。他为乔繆熙打开后车门,乔繆熙没有上去,撇撇嘴意兴阑珊道:“你先回去吧!”
  周擎也没有动,依旧不卑不亢地问:“小姐去哪里?”
  乔繆熙啧了声:“让你回去就回去。”
  “我送小姐。”
  “滚!”
  周擎可不滚,坚定不移地戳在乔繆熙跟前当她的眼中钉。
  “我的职责是最后把您安全带回家。”
  乔繆熙凤目一凛:“你的职责是明确自己的身份,听懂人话。”
  “我的身份是司机兼保镖,我听雇主的话。”
  “我就是你的雇主。”
  “不!”周擎直起身,神情肃然,“支付我报酬的是乔先生,我只有他一个雇主。他交给我的任务是安全带您回家,这才是我的职责。”
  显然乔繆熙是没有见识过周擎的坚决和反逆精神的。因此不仅惊讶于他言语间的条理分明,更诧异他原来并非是一个维诺谄媚的市侩小人物。不,他当然是小人物,平平无奇的出身加上平平无奇的经历,年轻是他唯一的资本,而人生的前景实难勾勒出壮阔的波峰。却是这样的人行出奇之举,着实令乔繆熙措手不及。
  她不禁想起唐映山早前意味深长的评说:“擎擎想要被钱收买的时候,才会被钱收买噢!”
  此刻,乔繆熙恍惚理解了这句听起来好像悖离逻辑的话。
  猝然地,她扑向周擎,将他逼靠在车厢上,手恶劣地按住他小腹,目光锐利。
  “你图我哥什么?”她的指尖沿裤链慢慢下滑,“钱?还是人?”
  周擎全身紧绷,呼吸一顿。


第11章 十一、决裂
  回程路上两人都沉默。周擎因为无言以对,乔繆熙则单纯是不屑与自己厌恶的人交流。他们只因目的地相同暂时共处,如果可以,乔繆熙其实恨不得开车的男子凭空人间蒸发掉。
  一切莫名的敌意顷刻间有了合理的借口。是别有用心的觊觎,是离经叛道的蛊惑,是阴谋是陷害,是周擎怎么配?
  周擎从来觉得自己不配,似天赐了命运不堪负载的福分,战战兢兢又贪恋痴慕,宁愿背上雷霆万钧的罚,折去余生的寿,也要守住当时当下当面的人。他不敢直面乔繆熙的咄咄,认了是祸,不认违心,便憨憨死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不说,岂非默认?
  于是气势汹汹回家行质问,乔繆熙甚至不去追究有没有,她只问多真?为何?
  自越过剖白心迹的界线,乔伯翎便预想到终有流言蜚语千沟万壑淋漓加身的一天。而在外界的议论之前,最先需要面对的就是唯一的亲人。饶是百般推想万般斟酌,到底不是真的。而真的亲,真的询,真的拒绝和惊怒,原来是如此心念摧断伤不见血,却疼得要了命。
  但乔伯翎不肯妥协。
  纵然斩断退路罢绝亲缘,即便身败名裂一文不名,更哪怕世俗难容以命相要,他亦昂然迎上。此生碌碌庸庸又辗转顾盼,笼络许多,也丢失许多,如今他只求爱得痛快,死得其所!
  所谓决心,是坦然牵住了手亲口言爱言衷,亦将那方宽大的身影牢牢挡在身后,不许人欺他辱他。
  乔繆熙红着眼瞪住至亲的兄长,未肯落泪,终悍然转身离去,将家甩弃在门后。她跟自己说家没了,家散了,家被占了。
  私心里,唐映山委实巴不得乔繆熙在自己的屋宇内登堂入室,将此间当归宿。但遗憾现下时机未到,情绪是错的,方式是错的,用心是错的。
  看着乔繆熙借由无处发泄的满腔悲愤把偌大的客厅撕得面无全非,羽毛在半空飞,窗帘在地板上仃伶,唐映山只得无奈苦笑,煮一杯浓浓的牛奶热可可,投入冰杯,递到疲惫的女孩儿面前。
  乔繆熙背倚茶几颓然坐在地板上,没有接过饮料,仰起的脸颊上泪痕双挂。
  “他不要我了。”她说话带着哽咽的鼻音,全没了盛气凌人的跋扈,无助可怜,“他要外人,不要我!”
  唐映山伸开腿在她身边坐下,展臂揽人入怀,下颚在她颅顶轻柔地摩挲。
  “我要你不就好了?”
  乔繆熙呜咽一声,旋即搂住唐映山肩头放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他不要我了?宁愿要一个无亲无故的入侵者也不要我。他是我哥,我的,唯一的。他怎么可以不要我?”
  唐映山拥着她长长叹息:“丫丫,他不会不要你的。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逼他。”
  乔繆熙呛咳了声,心有不甘:“我逼他什么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乡巴佬,还是个男人,他们怎么在一起?”
  “他们当然可以在一起。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是你不许。”
  “我没有不许我哥喜欢男人。”
  “唉,所以你讨厌周擎什么呢?跟性别无关,应该也不会是性格原因,你讨厌他,仅仅因为他喜欢的是伯翎,对吗?”
  乔繆熙怔住。
  “这么多年伯翎一直一个人。是他真的跟外头传的那样眼界太高,或者工作狂冷了性情,还是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原因呢?”
  乔繆熙慢慢放开唐映山,推开些身距,神情茫然。
  唐映山一手仍握着冰杯,外壁化了一层水珠,滴滴答答落在他膝上。他随手自茶几的纸巾盒里抽了两把裹住饮料杯,还将它放在乔繆熙手里。另手依依捋过她凌乱的发丝拢至耳后,眼中柔情似水。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带你去吃酒宴,半路打电话给我叫我去接你。那次你也是这样趴在我怀里哭,几岁?嗯,十三,对,初一的暑假。长个子了,头一回穿高跟鞋,好像个名模,特别漂亮!”
  可是漂亮的乔繆熙哭得发辫都乱了,眼肿嘴也肿,抽抽嗒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委屈极了。
  “她们说要把我送去寄宿制学校,周末也不能回家。”
  她们是名媛,是千金,是许多双盯住乔伯翎单身汉标签的眼,未得近身,倒已筹谋起了姑嫂间的较量。初涉交际场的乔繆熙意外躲在卫生间隔间里听闻了一场针对自己的算计,全不似今时今日的自信玲珑,惶惶惴惴,怕得只想寻哥哥,只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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