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猛的响起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竟是他自己的声音!
--求仁得仁,只要将你心口的血液再次注满宝莲灯芯,天魔劫火即将燃起,我能回应你所有的愿望!--
他,能相信这个自己的声音吗?!
就在展昭犹豫的一瞬,蓝天凰忽然爆发,猛的扑过来就要抢他怀里的孩子!
展昭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他抱紧婴儿猛的就地一滚,躲开了蓝天凰的攻势,将地上已经明显散发出一片青白光辉的宝莲灯抱在怀中。
看到刚才还如死物一般的宝莲灯此时光华流转,蓝天凰也惊呆了。但是他看到展昭反手举起剑的动作,以为他真的狠心下毒手要杀了婴儿,猛的一下子又扑了过去!
但是展昭的剑尖并没有刺向怀中的孩子,而是一下子没入自己的心脏!
画影插进他的胸口后,又猛地一下子抽出来!
一蓬鲜红的血雨,哗啦一下喷在他怀中的宝莲灯和婴儿的身上。
骤然间,随着婴儿尖利的哭叫声响起的同时,原本只是淡淡的发着青白色光芒的宝莲灯忽然爆发出一阵炸裂般的白色光芒!
展昭在这片光芒中,看到飞扑过来的蓝天凰,从衣角开始,他的头发、手脚直至整个人,竟然在这爆炸般的强烈白光中碎裂成一片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这片白光不但没有减弱下去,反而随着展昭心口的鲜血不断涌入灯芯,变得越来越炽烈,直到在这阴霾的暴风雪中就像一轮太阳升起,万丈白光冲破厚厚的云层直达天际。更将整个燎原海和太原城疆界都笼罩其中。
眼前明明应该刺眼得能灼伤人目的光芒,展昭却能清晰的看到,宝莲灯注满自己和白玉堂心尖的血液后,自他手中飞上半空,万千莲华从层叠的花瓣中溢出,像波纹般一圈又一圈的从半空中荡漾开去。这层层圆形的弧光过处,所有的阴尸都被洗净,重新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倒下来。太原城中发黑的土地和有毒的井水也在这纯净的光芒涤荡下回归天然。
天上的雪花早已被这光芒融化,云破天开,天色早已大亮。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裂开一道道缝隙,金色的阳光透过裂隙投射在这一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黑云消散,天地刮起清明的风。
化开的雪花变成了闪烁着金光的急雨,哗啦啦的浇在瀚海平原的每一个角落。
灯魂幻影中,展昭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目的金色光芒。
原来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真的能想起这一生中所有的时光--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欢喜的、哀愁的、满足的……甚至一些熟悉而陌生的画面,也闪过他的脑海,在云端之上一片白雪皑皑的大地……比这场燎原海之战更惨烈的天地大战,一个和玉堂长得一模一样金瞳白发银甲的神仙、碎裂的玉虚宫、万千条牢不可破的天锁和唾骂天地的声音、遥远时空中的锥心之痛……这些,都是什么、他是谁、是谁……
天上所有的金色光芒都化作这场冬季的暴雨,在展昭的双眼终于闭上的一刻,咬破自己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怀中婴儿的羊毛毯子里写下三个字,视线终于渐渐黑暗,神骏的飞龙衔起裹得一团小小的男婴,带着一身未干透的鲜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天上的宝莲灯在这一阵剧烈的光爆后,旋转着逐渐黯淡下来,很快就变成原来那个看起来一文不值的青铜灯盏,啪嗒一下,掉在展昭的掌心。
只是这只手,再也不能握紧宝莲灯,它的主人,终于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拥着怀中已经冰冷的尸体,永远的闭上了星子般的双眸。
*** *** ***
这一场冬季迟来的暴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
当三个月后,当大宋朝廷终于派了官员来寻找完全失去联络的龙麟军和白玉堂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被冰雪冻住的太原城和瀚海平原,还有满坑满谷几乎数不尽的白骨。
他们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们要寻找的人和金色的虎符,但他们却找到了属于大辽前皇帝耶律宗真的铠甲和尸体,而此时,辽国最新的皇帝已经登基3个月。身为只有八分之一皇家血统、只有十岁大的耶律远继位之后,立即由摄政大臣代为发出了和大宋永远互不侵犯的和谈条约。
迟来的和平文书终于签订的时候,无论是大宋还是损失惨重的辽国,都早已处于风雨飘摇的时代。
崛起的西夏虎视眈眈,如一匹渴望鲜血已久的豺狼,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无论历史将会如何发展,英雄都早已不能见证它的残酷和惨烈。
燎原海上的故事,将很快就会变成传说。
而传说最后,终将变成--
神话
俱往矣。
天地同悲。
第十四章 白勿生(尾声)
群山如黛,炊烟如墨。
剑冷血热谁来试?
黛青色的群山静静的卧在微雨的天际线上,朦胧得就像天上的云、昆仑山上的玉虚神宫。
在一条从山间延伸出来的羊肠小道上,一个人正疾步的在行走。
究竟是谁,会在这早春二月空气还冰冷的很的时候,在这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造饭的时候,还在匆匆的赶路?
待那个青灰色的身影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背着一把通体透白三尺长剑、梳着发髻的年轻道士。
小道士眉目清俊,一身打着补丁的道袍已经浆洗得发白,却仍能看出来主人对他的爱护。
只见他走在这泥泞的山间小道上,一双乾坤靴却连一点泥星也没有,甚至,看不到被雨水浸湿的影子。而他没有打伞,头发和道袍却都是干的。一双眉毛斜飞入鬓如卧龙腾云,黑色的双目盈着淡淡的星光,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唇边甚至能看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脸上却沉稳的惊人,看似随意的脚步却隐隐可见龙虎之势,从他身上能感觉到完全不像是他这年纪该有的修为。
很快,小道士来到了燃起炊烟的村庄路口上。
微雨时节的傍晚,小小的村庄路上本应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小道士却看到从村庄里,走出一头浑身漆黑的高壮水牛,上面坐着一个裹着大红肚兜,不过十来岁、梳着两根羊角辫的牧童。
“这位小哥,暮色昏鸦,小道斗胆借问一句,这时候出去放牧,是否会令家人担心?”
小道士拦下了雨中的牧童,一双黑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形在暮雨中看似随意的站着,却暗暗合了八方六合的方位,一个看不到的锁妖阵缓缓自他脚下铺开。
“家人?哼!这位道长,我的每一个家人都已经死光了,你说还有人会担心我吗?”牧童看着年轻而英俊的道士,眼中完全没有孩童的天真,却显出怨毒的光芒。
“我那都是迫不得已--桃山童子,我念在你只是伤人但并未开杀戒的份上,只要你肯回到昆仑墟下的地虚山打回原形重新修炼,我就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道长,我和我的家人只是为了生存,和那人吃畜生、猫吃老鼠鸟食蝼蚁有何区别!万物因果轮回都不过是这循环中的一节,你又何必固步自封,看不到天地间最自然的生存方法,还敢说什么’天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真是妄为修道之人!”
“休要狡辩!你们这一伙成精的桃山木,竟然放弃吸收天地灵气而选择食人精血、害人性命,只为贪图捷径妄想修道成仙,却堕入妖道,其罪当天诛!”
“呸!如今天下大乱、人间就是炼狱,地狱和人间不过一线之隔,你们人和人自相残杀,害死的性命比我们杀的人多得多了!我们害死的不过是一些贪图富贵、淫靡的恶徒,若是他们心中没有贪欲恶念,又怎会受我们的诱惑,他们都是咎由自取,我们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桃山童子见这小道一副年纪轻轻的模样,甚至还妄图用道法来感化自己,心中嗤笑,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人间的事,自有人去判断是非善恶,三界之中不得乱其纲常、违背天命,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竟还说什么替天行道,简直可笑!既然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我只能为民除害,将你打个形神俱灭!”说完,反手抽出背上的长剑,想不到这莹白剑鞘中所藏的不但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反而是一把锈迹斑斑就像废铁一样的残剑。
“哈哈哈哈--!!”看见道士抽出来的不是看家的桃木剑,反而是这样一根破铜烂铁,桃山童子放肆的狂笑起来。
骤然间,它笑声未落,胯下骑着的耕牛却一下子融化,变成一大滩黑色的泥沼,而四周原本青山微雨黄昏的山村景象,竟被这黑暗的泥沼吸进去,天空和大地都瞬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看着村庄沉入泥沼,道士俊挺的眉峰深深锁紧。他还是来迟了一步,这个桃山童子不是没有伤害这条村庄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已经把这条村庄所有的人命害了个干净!
“妖孽!受死--!!”大喝一声,将手中的残剑一下子划破掌心,鲜红的血液立即泉涌而出。
桃山童子看到这道士竟然一上来就用上了赶尽杀绝的血葬大阵,不敢轻敌立即隐去身形,将自己完全融化到它制造出来的黑暗结界中。在这里,连光都无法逃脱,无论是任何人、妖、死物、活物,都逃不脱黑暗泥沼的深渊,只能被它吸收、融化蚕食成自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