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
“哈哈哈!猫儿,等我!”说完白玉堂就一把卷起案上的布防图风一样卷出门去,只留下展昭一个人留在那里狠狠的瞪了他背后几眼,最终还是只能摸着炽热烧红的半边耳朵离开。
二人离开后,连接内堂的厚重门帘一阵晃动,黑暗中忽然亮起一角豆大的油灯,微弱的火光中映出一张苍老疲惫得和一条老蛇一样的面孔,竟是本应离去的巴陵。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猫’展昭?”轻蔑的神情和口吻,已全然看不到方才军事会议中时的恭敬。
攥紧的掌心中在这大冬天里除了一手的冷汗,里面藏着一张皱成一团的物体,那是军中用来传递密令、藏在蜡丸中的特制薄绢,薄如蝉翼,卷起不过一颗黄豆大小,展开最大却能宽达三丈。巴陵手中的这一张绢帛仅仅一个掌大小,上面几十个蝇头小字,竟是辽国的契丹文。
黑色的墨迹已经被他掌心的汗迹浸得晕染开来,除了他和写这封密函的人,世上已经没有第三人能得知这上面的内容。
但密函的关键字句虽然已经模糊,但落款的日期却已经清清楚楚的写着,那是早在一个月前,他收到朝廷快马送来援军即将到达的烽火信的第三天。
他无从得知那个人怎么能如此迅速的探到大宋派来的援军具体情况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可怕得如同用兵如神的军神,残忍得几可与地狱的阎罗比肩--让大宋连续损失了好几个挂的上名号的将军和太原城近九成的守军,他和他的军队就像魔神,让人敬畏、胆寒,却又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兴奋的战栗。
舔了舔唇角,巴陵的舌头竟是身中剧毒般的青黑色,但他除了脸色异常苍白,苍白得甚至能看到面部和颈部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外,脉象平稳,外表看起来就和任何一个常人无异--当然,若是忽略了他那如同蛇一般布满血丝的红色双眼和已经泛起灰色的指甲的话。
“哼,白玉堂,你一定忘了七年前,那个曾经与你有一面之缘的巴陵!我倒要看看你的龙麟军究竟有多厉害!那个叫展昭的人,能让你重视到什么地步!桀桀桀桀--”
巴陵忽然嘶哑的狂笑起来,就像是一条被捏住脖子的蛇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看着密函上写的,原本他以为白玉堂和展昭不过是生死之交之类的,但刚才在后院里,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就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做出那种有违天理伦常的苟且之事!白玉堂啊白玉堂,想不到当年那个傲视天下、将一切都当做蝼蚁般睥睨的锦毛鼠,如今就是一个让人作呕的变态!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从当初那个令人景仰的英雄堕落成这种喜欢男人的怪物!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你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值得我追逐的人!你该死,那个展昭更该死,你们都该死在这已经无药可救的太原城!
啪嗒--
一滴青黑色的液体,滴在巴陵脚边的青石砖上,立即“滋” 的一下腾起一道白烟,将那坚硬的石头烧穿了一个小洞。
带着远处腐臭气息的寒风吹过,他手中的烛火终于摇曳了几下,熄灭,门帘内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巴陵的身影融进这黑暗中,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只有像蛇一般嘶哑的笑声和仿佛拖曳着什么的沉重脚步,隐隐回响。
*** *** ***
展昭回到临时腾出来的卧房时,经过昨夜的一场奔逃和小型的遭遇战,确实已经有些疲惫。就算得到凤凰血和白玉堂精血的浸润,但他也只是感觉到身体完全摆脱了蛊毒的阴影,不再受其影响罢了。而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夜之间变成战无不胜、不知疲惫长生不老的神仙,况且体内还怀着一个越长越大的孩子,所以他此时也不敢托大。等了一会,不见白玉堂拿来吃的,腹中有些饥饿却抵不过困倦,便和衣睡下。
谁知道一觉醒来的时候,竟已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看着外面稍显晦暗的天色似乎又要下雪,乌云翻卷,已是黄昏时分。
饱饱的睡了一觉之后,确实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毕竟这里是一个随时会爆发战斗的战场的一部分,展昭不敢松懈,套上了暗红色的盔甲。披挂完毕后发现,屋内的每一处都和自己睡下前一模一样,显然白玉堂并没有回来过。
恐怕白玉堂口中所说的“去处理一些事情”,并不像他口气那般轻松的只是一些小事。能绊住他的,恐怕是一些非常棘手的事情。
外面静悄悄的,竟连一个守卫或是传令兵、听差的亲兵都没有,但空气中平静的感觉告诉展昭并没有发生战斗,城中虽然有些死气沉沉,但依旧和之前一样。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不知道白玉堂此时身在何处,刚想是不是该出去寻找--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若是督军对太原城中的事情太过关切的话,不但会引起龙麟军中部分仍旧对自己心存忌讳的将领不满进而让玉堂为难,更会引起守军和太原城中的流言。正在有些为难之际,饥饿了多时的腹中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噜噜”的腹鸣,肚皮似乎还被从里面轻轻的踹了几下。看来自己还没有觉得饿,肚子里面的那个就已经有些怪罪自己将他忘了!
该去先找些吃的,饿了自己不要紧,可不能饿坏了腹中的孩子。
展昭还记得巴陵告诉过他,厨房就设在西苑,那里原本是在祭祀的时候准备各种祭品和为参加祭奠的人提供简单伙食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一大一小的两间厨房,分别负责太庙内所有将领的饭食和作为附近巡逻守卫士兵的食堂使用。
还没走到西苑,就已经能闻到袅袅升起飘散在空中的柴薪味道和扩散出来蒸煮大米的味道。太原城中断粮依旧,这些都是龙麟军带来的粮草。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坐困愁城背水一战,这些大米便被拿出来让城中的守军能吃饱肚子--这也算是起到鼓励士气激励人心作用,以便让每一个士兵都调整到最佳状态,应付三日后的决战。
等他终于循着饭香找到西苑的时候,就看到不少坐在院子里捧着海碗在大口大口的吞着白米和嚼着馒头。
看着那一群穿着太原守军军服的士兵各个面黄肌肉、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想起早上遇到那个问自己要饼的小女孩,心中一阵酸楚,这场仗不管是输是赢,光是太原城内饿死的无辜百姓和这些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亲人身边、埋骨他乡的士兵,心中就一阵无力的痛楚。
他们的双手确实无力去改变什么,但若是能没有战争,没有这为生存、为权势、为金钱而挑起的战火……
古来征战几人回,烽烟未起鬓先催。
看着眼前喷香的大白馒头,展昭才觉得自己腹中有些饿得很了,抓起一个嚼了几口吞下去,刚想也去盛一碗大米饭,一股浓郁的肉香从厨房中飘散出来,几个穿着守军军服的火头兵扛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是炖煮得酥烂、还在咕嘟冒泡的一大锅骨头和肉。看着那些粗大的胫骨,难道他们把马匹杀了?战马是非常宝贵的战斗力,为了犒劳守军宰杀战马,这似乎有些太过招摇。但看着那群见到肉锅立即蜂拥上去,等着分到一碗肉,饿得两只眼睛似乎都泛出绿光的守军,展昭只能摇摇头,罢了,既然玉堂允许他们宰杀战马那一定是胸有成竹,自己也不好多说,以免多说多错!
看着那些呼哧呼哧啃着骨头嚼着肉的守军,吃了一个多月干粮的肠胃不争气的再次鸣叫起来,显然他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勾起了馋虫。
走过去排在守军的队伍最后面,想要一碗肉汤和一些肉骨头,站了一会,却忽然觉得不对劲。背后刚才还在吃饭的龙麟军士兵,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后背火辣辣的如芒在背,转头一看,每一个龙麟军士兵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古怪,说不清是诧异还是别的什么感觉,甚至能隐隐的从他们古怪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厌恶的感觉?
“你们--”
展昭才开口,龙麟军的士兵却齐齐刷地一下转回头去,不复方才的气氛,全都要把头整个埋到碗里似的,闷不吭声的扒着饭,有的更是直接把剩下的全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就匆匆离去。
“这位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句话没说完,那个被展昭拍了一下肩膀的龙麟军士兵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飞快的奔了出去。展昭心中更觉奇怪,他看着手中半个雪白的馒头,身后的守城军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响动似的仍旧人头攒动着在争着分食那一锅肉。
“呸--!”
“啪”的一下,一口唾沫落在展昭的靴子边上,而那些刚刚还让他胃口大开的肉香,此时闻着竟让他胃部隐隐有些泛酸,心中更升起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眼前这些守军的样子,渐渐的变成一个个在十八层地狱中抢食的恶鬼,样子狰狞恐怖,甚至有些错乱、模糊的异常模样。
忽然再没有了任何胃口,匆匆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转到后面的厨房里刚想从水缸中舀半瓢水把馒头冲下肚子里,却看到,在漆黑的水缸中有什么更深黑的东西在一上一下的轻轻荡漾着,看起来千丝万缕,就像长长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