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我……!”发现他们十指纠缠脸隔着铁条几乎贴在一起的样子,展昭立时心惊觉得大为不妥,他才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却发现白玉堂握的更紧,甚至捏得他的手生疼。
“玉堂,放开我,我们不该……”明明知道自己该放开白玉堂的手,但身体却没有如心里想的那般动作,而是仍任自己被那只温暖的手握着,贪恋上面的温度。
“放开你?展昭,你未免太小看我白玉堂,也太小看你自己了!要我放开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今生今世就算是碧落黄泉,也不再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去承受!”
“什么!?玉堂……!”如果他没有,没有理解错白玉堂话里的意思,那么……!还没待他从极度的情绪交错中缓过神来,他就看到白玉堂的脸在眼前不断扩大,然后,一个温润湿热的东西贴到自己的嘴唇上,坚毅,微凉却似天火燎原。
隔着铁条,白玉堂怎么努力也只能把嘴唇勉强印在展昭的双唇上,一个薄凉如蝴蝶拍翅的轻轻一吻,他们却好象,已经等了三生三世。
感觉到展昭沉重的呼吸紊乱,白玉堂才恋恋不舍的退开,干燥柔软的触感,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亲吻他直到地老天荒沧海桑田。
“猫儿……,”白玉堂并没有退后太多,他仍靠近得可以让彼此的呼吸都喷在脸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你知道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已经超过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了……你总是说叫我不要纠缠于你,叫我离开,可是你可知道,就算你总是丢下我一个人跑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跑到危险之中,可是我的心我的灵魂早就已经系在了你的身上。你伤一分,我就痛十分,你离开我一天,我就思念你一天。一天看不到你,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就像这天地间茫茫然一片的朔雪,我的心冷,我的身冷,我的灵魂也冷了……”
白玉堂不断的亲吻展昭,细细描绘他脸上每一寸形状,他如剑的双眉他因哭泣红肿的双眼,他让自己好生羡慕的刀削般的挺直鼻梁,因为受了太多苦凹陷下去的双颊,还有让他爱怜不已的双唇。
“猫儿你看,我把你的巨阙一直带在身边,你怎么忍心让一代名剑就这样没了主人?”
摘下画影,通体雪白的宝剑闪着荧荧雪光,深蓝色的巨阙与它靠在一起蓝白辉映,让人不由想起两剑出鞘时的剑光是何等的光华天地人间。
展昭的手,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巡挲巨阙的剑身,上面每一道花纹,每一道细微的划痕,都有他多少记忆,多少牵绊,牵绊的是曾经的江湖头顶的青天。这些年来想必白玉堂将它保存得很好,连上面略旧的深蓝色穗子甚至都没有少掉一根线头。
展昭抚过巨阙,眼眶中又涌上泪水,他抬手仔细的抚过白玉堂因常年在塞外征战而变得略为粗糙的脸,新生的胡渣刺痛他的手心,炽热的泪水填满他心中的沟壑。
“玉堂…,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换他主动将白玉堂拉近,不再需要言语和表白,他们的心迹已经从任何一个微小的接触、轻触摩挲中传到彼此心中。
空守护,空等待,不待花落折枝桠,也许有生之年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人生便能了无遗憾。
“是展昭,是展昭负了白玉堂……”
“猫儿,你胡说什么!”
“展昭不解风情,今时今日竟才理解玉堂的苦处,竟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展昭从不在任何强敌面前退却低头,却对自己、对玉堂的情谊视而不见缩头逃避,展昭,展昭是个累玉堂伤心的懦夫……”
“傻猫,你不要再说了……”穿过冰冷的钢铁抱住那具几乎同样低温的身体,展昭在此时此地终于将自己满身的伤痕与脆弱完全的展现出来,在自己最信任最心爱的人面前卸下坚强的伪装。
他的强作欢颜,他的隐忍他所失去的他所在乎的,白玉堂焉有不知?
第一次见面,他只把展昭当做了公门中的走狗,一个为了功名抛弃信义的江湖叛徒;第二次见面,他开始觉得展昭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是在做着为江湖为百姓都好的事情,却还要遭到从前的江湖朋友非议与唾弃,却都独自忍受,人前是一副秉公执法的铁血无私,人后却从未见他展过笑颜,只当了他是个傻子;第三次见面,他明白了展昭的心,明白了他所守护的一切明白了那只傻猫会为了沉冤得雪的人们轻轻微笑,明白他会在保护别人自己却身受重伤时仍会笑着安慰别人,明白了这是一只哪怕是失去自己堪比世上唯一亲人的师妹时仍在人前假装坚强,只有在夜深人静红烛垂泪时才会强抑哽咽的傻猫时,明白了这样的一个所谓南侠,所谓天下闻名的御猫,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蓝衣男子,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脆弱,属于自己的伤心时刻,也是会哭会笑的人……,却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被赶走被拒绝却还老是爱跟着他爱招惹他。难道真如干娘所说自己是天生犯贱?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赶也不走,是因为知道那只猫总是心口不一,希望自己能在他身边却又不愿自己涉险受伤;他老是缠着他逗他,只是希望能解开猫儿沉郁在心中已成心病的抑郁郁结,希望能看护这只连饭都不会好好吃长那么大个却瘦的没几两肉的笨猫--一见为敌,二见知己,三见倾心……
而展昭,又何尝不懂白玉堂?听他一声声猫儿的呼唤,就像回到当年你追我逃的日子,只是,这追的是一只痴情鼠,这逃的是一只负情猫。
第一次见面,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嘴上总是风流傲笑的说出能把人气个半死的话语,手下却是认真招招见真章却点到为止,这个奇怪的人,打破了他十年来行走江湖的心,模糊了他对一个人莫名的感觉。第二次见面,相距不过三年,他们竟然已经是并肩杀敌的战友,白玉堂不是公门中人却屡次为他涉险,那些本应伤在他身的一次次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转移到了白玉堂身上。看着他躺在床榻受伤昏迷的样子,展昭好希望这个人可以永远就这样陪在自己的身边,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他明白,公门刑场,连他自己都好几次命丧敌手或是斩首午门,又叫他如何能放心让白玉堂就这样和他一起身受险境,在这比江湖更凶险万分的官场挣扎?所以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冷着脸拒绝了白玉堂所有的好意,用更冷的话逼走他。与其看他总说自己身在公门不得自由总想为自己挡一丝危险擎一角青天到最后失去笑容失去自由失去生命,还不如让他走,趁自己还没有真正的不能离开他前推开他,苦海无岸,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不能连累这世界上他最不愿意看见他受到伤害的人……
如今,他已无力再去保护曾经的青天,包大人也已位居重臣,江南的故乡亲人永离再没有他能回去的地方。现在,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卸下肩膀上的重担,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休息的地方。
隔着铁栅栏拥抱,暂时的温暖驱走雾夜的寒冷。感觉到怀中的展昭终于平静下来,白玉堂才松开自己的双手,看到猫儿疑惑的眼神和感觉到他复又紧紧拽住自己的袖口,他回头给展昭一个安心的微笑。
“猫儿,如今不拆了这该死的马车,你我如何离开?”说完,腰畔的画影已经离鞘嗡鸣,眼看他就要生生朝铁枝劈去。
“玉堂,不可!”见到他的动作,展昭急得猛的一拽白玉堂袖子,及时阻止了他莽撞的行动。
“玉堂,这支骑兵是辽军精锐,就算你现在能将我放出这牢笼但你我皆身上带伤,恐不能御敌,还是小心为上,从长计议!”
“我也知道,可是……”
白玉堂还想再说什么,方才拉扯之下却让仍挂在他腰侧的巨阙撞到了铁笼发出不小的响动立时引来两个放哨的辽兵,白玉堂只得一矮身藏进车身下的阴影里,心中极是焦急与不甘却又明白展昭所言确是两人处境十分不利及危险。
眼见两个辽兵越来越近,眼中尽是掩藏不住的焦急与怒火,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待时机只望能见机行事。
“奇怪,这车蓬怎么开了?”
前来查看的辽兵发现车蓬绳索竟然断裂,立即警惕的朝四周查看。看着他们就要往马车底下探来,白玉堂暗暗捏紧了画影。
“咳…、咳……”展昭轻微的咳嗽声及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原来是押送的人醒了,所以才弄出方才的响声吧!
辽兵立即放松了警戒靠到车边,用杂着契丹口音生硬的汉语向车内询问:
“你醒了?可是要水?”
白玉堂在车下听辽兵的语气普通平常,并不像对待一个犯人。行军中还照顾到猫儿的饮水饭食,看来他们把展昭看的很重!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怒火中烧,该死的辽人,该死的耶律宗真,他到底要把猫儿抓到辽国意欲何为!
“多谢,我不渴……”
“这大漠天干路途遥远,你还是喝点。”其中一个看起来浓眉正眼的辽兵一直是面无表情的,面貌虽是辽人的粗犷但并没有关中百姓传的那样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要生吃人肉。他让同伴修好看起来像经不起磨损而绷断的绳索,转身到营帐中取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