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展昭不说话,夜色正渐褪去,不知名的鸟儿在低旷的草原上鸣叫起来。
半晌,展昭终于开口:
“玉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身外之事你我无能为力,想也是白想不是吗?我却还总是放不开,你老是说我傻,看来我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想和你一起走,可是展昭放心不下包大人!我放心不下包大人一个人单独赴辽,我担心他会遭到暗算!我好想和你走,可是我、我……!”一句话梗在喉中,他看着白玉堂,眼中带着希冀,却又满是痛楚。
“猫儿……”怜惜的抚平展昭眉间的郁色,白玉堂忽然开心的笑了。
“我还当什么大事,不就是包大人么!这次他出使辽国,身边一定会有不少御林军和高手保护,况且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辽国要是敢对包大人有什么动作那绝对是他们烧坏了脑子,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我知道你对包大人的敬重就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向待你也视如己出。你们情同父子,你对他的担忧是为孝道。猫儿,我陪你到辽国去看包大人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平安然后再离开,好吗?”
迷雾蒙上展昭的双眼。
“玉堂……玉堂……,谢谢你,谢谢你……”
“傻猫,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白玉堂拥住展昭,他们在此一刻终于真正的走到了彼此身边,而不是像从前总顾虑着太多的身份、责任,还有世俗的眼光,就算他们日夜相伴也终究咫尺天涯。
“这该死的破车!”哐啷哐啷,焊接得严丝缝合的铁枝在白玉堂大力的摇晃下发出松动的声音。
“玉堂你做什么!”见白玉堂忽然抓着铁枝不甘心的大力摇晃吓得展昭立即揪住他的手。
“你想把辽兵都引过来吗!忍两天!等你体力恢复再带我出去,现在切不可急躁!”展昭看着白玉堂的双眼,照进心中让他如切肤般体会到白玉堂的不甘与焦急。
“忍两天?你叫我怎么忍?还要我像条死狗一样跟在这群辽兵后面日夜担忧你的安危?还是等你到了辽国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然后再去救你?”一次次让展昭从自己指尖滑落的惊心之痛浮上心头,白玉堂眼中盛满对自己的恨意。
“这群辽兵的意图并不在杀我只在运送,目前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性命之忧。玉堂,你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吗?”展昭又何尝不想离开这个笼子和白玉堂离开,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们,现在他们唯一的出路只有等待。
“是!我不能再忍了!其它的事,你叫我怎么样都可以忍受。可是只要关于你,我就一刻都不能等!我不能再忍受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只是一个瞬间,我不能忍受再看不到你只能担心你,不能忍受……,有了!”忽然他一脸的兴奋,看向已经在晨光中开始活动的辽兵,一脸窃喜。
“玉堂?”看着白玉堂忽然笑得像只偷了满肚子油的大老鼠,展昭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露齿一笑。每次他笑成这样的时候,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就是脑子里有什么“馊”主意。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悸,暖意涨满心间。这样的笑容和默契,已经离开他多久了?这样的全心信赖可比双手左右般的契合,似乎都已经遥远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放心吧,猫儿,我自有办法!”
轻拍展昭的肩头让劳累的他安心,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白玉堂离开马车的阴影看起来就像只小心谨慎的耗子,悄悄的绕到一座小山后,那里正有一个落单的辽兵。
悄无声息的接近他,那个辽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已经扭断了这个倒霉鬼的脖子。扒下辽兵身上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又掏出怀中的人皮面具,那是他多少年来也没失去的江湖习惯,总带着干娘留给他保命用的几件宝贝,现在,就成了他救命的道具和锦囊妙计。
仔细的把自己的脸伪装成死去辽兵的样子,再把辽兵的尸体远远的一抛,白玉堂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除了眼中依旧光芒不灭,他的外表已经和辽兵再无二样。
半天还不见白玉堂回来,展昭急得五内俱焚。
这只白老鼠惹事闯祸的本领全天下估计他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莫不是他又想孤身犯险?但他的样子又不像。
雾气在朝霞刺目的金光中消散,一夜休息的辽兵已经拔营整装准备出发。焦躁的等着久不见回的白玉堂,马匹躁动的声音和人声都让他觉得身体似火焚烧。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并不是幻觉。
隐隐的钝痛从小腹升起,和肠子纠结混合在一起他根本分不清身体里到底哪一个地方在痛,只觉得那痛似就在腹间却虚虚浮浮找不着方位,蔓延成一片让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那尸毒……和白玉堂重逢相知的喜悦让他几乎已经忘了一切,对未来的憧憬让他以为只要他们离开就可以逍遥天下,却不知自己的身体,竟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奢望。
在自己的体内竟孕育了一个胎儿,玉堂和他的孩子?这荒谬的事竟发生在他的身上。
那日他中毒至深,想着自己根本就没几日好活就不顾一切,在蓝天凰险险保住他的命后,听了什么胎儿之说也只当是无所谓。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变故,他早已无暇顾及这件事,但现在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来……
思绪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当日留下胎儿的决定是对了,还是错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玉堂。若是能将那夜的过毒之事忘却那不是很好吗?他为玉堂,并不是要他回报或是内疚心痛。
依照玉堂的性子,定是会去找蓝天凰的麻烦。但一切都已经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再做什么也不能改变,他不希望玉堂因为他再去招惹麻烦,不希望玉堂再为他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报什么仇。
孩子,一个他和玉堂的孩子……,这样一个违背天理伦常诞生的胎儿,这样一个因着蛊毒的滋养才孕育而生的胎儿,他甚至不能肯定这将来会不会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或者一切只是只是他的奢望,他太希望能在这世上为玉堂留下一些证明,而不是因着自己让白家绝了香火。
但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真的能留下,他真的可以留下吗……?
踌躇之际心中纷乱,体内的痛楚如来时般突然消失无踪,叫他摸不清这到底对自己的身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既然两个人已经决定在一起,那就在任何事上都不应有所隐瞒,再者,他也决意不会再对玉堂隐瞒任何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叫他如何开口?
他既不愿再为过毒之事纠缠,但要是说了,势必一切就要全盘托出。但不说?那又叫他于心何忍再欺瞒玉堂。如若欺瞒,不但会让玉堂再为自己伤心伤神也会拖累两人,但如若不瞒,玉堂知道后他又将如何自处?一想到白玉堂会有的种种反应,他又是担心又是烦恼。
左右为难之际白玉堂却仍不见回来,心中焦虑却也毫无办法。只见前方几个辽兵来将马车套好就要出发,玉堂他到底去往何处?凭直觉他相信玉堂并未走远还在附近没有危险,难道是见辽兵动作所以藏起来了?
他一方面希望白玉堂快出现好让他悬着的担心能放下,但一方面却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回来,好让他不要那么快去面对这件难以启齿的但却又不得不说的事。
这该叫他如何开口?告诉玉堂:玉堂,我腹中孕育了一个胎儿,很可能是我和你的孩子?
玉堂一定会当他疯了……
靠在已经松动的铁条上,一夜之中的各种心情起伏,激烈的情绪交杂让他心绪疲惫,随着马车的晃动展昭昏昏睡去。身体的某一处不断涌上的热力和玉堂的脸让他没有做噩梦,沉浸在三年来第一次的好眠中。
第九章 劳人只合一生休
押送犯人的队伍,由于春季草原暴雨留下后的泥泞,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走了一日也不过行进了二、三十里。缓慢的脚程给马匹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但他们却必须在命令的日期之前到达。押运官是个十夫长,跟着他的人带上车夫、士兵连他自己也不过四十人。这天的后半夜,这一队人马终于疲惫不堪再不能前进,领头的十夫长只能命令原地休息,等到黎明再出发。没人比辽人更清楚夜晚草原的危险,他命令将马匹在外围成一圈,升起火把,就地安营。而关押囚犯的铁笼囚车,却被安放在了营地的中心。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效忠王子,将这个重要的犯人押解回都城熵阳。
铁笼中的囚犯,自从被关进去以后就整日死气沉沉,除了会喝下一点他们放进去的水和吃下一些食物,终日只是蜷缩在笼中一动不动。为了确保囚犯送到时仍是个活的,萧延有派了两个士兵专门照看这个半死不活的囚犯。
【阿保,今天轮到你去给他送吃的啦!别说我亏待你,那病鬼也吃不了多少,这些肉干都是你的!给他几个馍,饿不死就成!】
【是、是!谢谢木哥!】接过分配给囚犯的水和食物,那个被叫做阿保的辽兵踩着泥泞的青草,一脚高一脚低的朝囚车走去。天色已晚,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戴着防风的面罩,竟没人注意到,这个操着一口地道契丹语的人,早已不是当初从军营中出发的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