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中,展昭的脸看不真切,他只能用手去确定那人的嘴唇并不干枯,他的双颊却深深凹陷。
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猫,总是把所有东西都排在自己的前面。
想起那段两个人互相斗嘴却心中相惜的日子,白玉堂嘴角带出怀念的微笑。
猫儿,如果这次你真的是九命怪猫,我也能侥幸大难不死,我们是不是还能回到从前的时光?我不敢奢求上天给我什么,只求我们不再分离。
用布条把昏迷中的展昭缚在背上,他心中此时竟有丝丝甜意,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两人已经回到了开封府的青霜瓦顶,论剑言欢。
直到布条把胸腹勒得生疼,他才在腰上打个死结。
猫儿,这一次,让我们并肩作战--!
确定展昭不会自背上滑落,白玉堂划开头顶皮毡冲天而出,周围辽兵只见一道人影闪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看到身边有人喷着鲜血倒下。队中一阵骚动,他们看到倒下的同伴额头上都被一枚尖利的石子击出一个血洞流出红白的脑浆瞪目而死,立即害怕的后退几步。
“饭桶、饭桶!不准退后,给我捉住他,得者即赏百金!退后者,立即处死!”耶律宗真气急,抓起手中长矛向白玉堂掷去,但被他轻松闪过。
就算背上缚着展昭,白玉堂仍旧气力十足威压不减,他辅一出现就将袋中暗器尽数射出,威力之大立即叫中了的人颅骨碎裂脑浆四溅。只因他袋中的石子,再不是从前玩笑的飞蝗石,而是颗颗足以击穿金石的坚硬铁矿石。
运上真气掷出的石子取人性命只在瞬息之间,他专朝一个方向投射石子,无数惨叫声后,那个方向立即出现了一个缺口。
倒下的辽兵尸体暂时阻碍了后面的人涌上来的步伐,而立在那个缺口的士兵已经被这绝命杀手惊得一时产生惧意。白玉堂看准空隙,提起真气猛的向那个缺口冲去。就在他要到达那个缺口时,斜刺里夹着真气的一根长枪凌空飞至,他不得不一换步伐长剑一挡将长枪震开。
但就是这一瞬的停顿,已经让他失去了先机。
在炎王的指示下,乱了队形的辽兵很快重新聚集过来。被斩杀的人倒下去,立即有新的人冲上来。他们手中的长枪占了兵器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他们虽武功平平却人数众多,长枪又让白玉堂手中的剑负担更重。
他必须斩断枪身才能将辽兵一招击毙,如此一来无形中他消耗了更多真气。
就算他再厉害,但毕竟是人,他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只见周围的辽兵越涌越多,已经数不清几百几千人,被围困在中心的白玉堂如浴血修罗,身上每一寸地方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染成红色,血珠甚至沿着他甩在身后的长发淌下来,渗到展昭身上,令他亦如浴血池。
周围的辽兵尸体已经围绕着白玉堂层迭着堆成小丘,残阳将天空渲染成燃烧的火焰,彤色的云霞似天上流着血河。
白玉堂支剑站立在尸山之上,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沐浴在金光之中。
画影的刃并没有钝,但他的右手竟已觉得酸痛。肌肉紧绷似要烧尽他体内所有的力量。他早已发现辽兵只是不断的用长枪逼迫自己,耶律宗真似乎并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
难道,他会让这辽狗生擒自己,百般屈打折辱后变成他的阶下囚,或是被利用的人质吗?猫儿,那混蛋一定也是想利用猫儿牵制自己或是有更深的阴谋!否则,依他这样阴狠的人,怎么会对猫儿礼贤下士?
不管什么理由,今天,他一定不能让自己和猫儿落到这辽狗手中!
难道--他今天会死在这乱阵之中?
眼前的辽兵因不能全力进攻,弓箭什么的都没用上,要不自己和猫儿早已成了箭猪。但是,眼前的情形,他们也绝逃不出去。
猫儿,这次是我的冲动害了你,害了你啊!
如果他能按计划等到天黑,等到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的时候再将猫儿救出,等到和袁西经约定的时辰一到,他放出讯号宋兵袭营,他就可以带着猫儿趁夜色趁辽兵无暇自顾的时候离开,那一切,一切不就都完美了么?
但他却始终忍不住,他不能看猫儿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眼前被别人拨去衣衫被折辱!
想起帐中情景,只恨自己没能杀了那该死的辽医!
猫儿,猫儿,也许,也许我们再也冲不出去了,也许,也许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你愿意,愿意陪我一起吗?也许,你又会骂我为了愚蠢的事儿连累了你吧!罢了,等我们到了阴间到了奈何桥上,我再用我的命向你赔不是吧!上回你在冲霄楼丢下我一个人,去了阴司体会那里的黑暗,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不再独尝懊悔的痛楚,与你一同前去--若有来生,我一定求阎王让你我灵魂生为一人,从生命的开始直到终结,永不分离!
天边还余一抹黛色深重的暗蓝,贪狼星自蜿蜒的阴山山脉缓缓升起。白玉堂掏出焰火筒用力一拉,一枚火流星夹杂着辽人的惊叫和耶律宗真的怒吼升上高空,在寒光凄风中爆出一朵银色烟花,那形状就似一只活灵活现的白色老鼠。
白色的鼠形烟花在半空明灭不定,闪动几下后就消失在夜空之中。耶律宗真立即想到,这是白玉堂的暗号!
是的,他怎么会没想到,没想到白玉堂的杀招,是要发信号给他的人求援吗?但,已经晚了!看白玉堂身上已经被血淋透,身上多处受伤,只还在包围圈中犹做困兽之斗。
耶律宗真才想得意,却立即发现大军左右两翼竟生起冲天火光,兵器交击与喊杀之声如雷贯耳。
宋军袭营--!
“白玉堂,你竟敢派人偷袭--!”气极的耶律宗真终于亲自提了长枪冲进战圈,他积蓄已久的劲力猛的在长枪虎口爆发,白玉堂疲累已极,接他不住的立即被扫到尸堆上,真气散乱,吐出一口鲜血。
糟了,猫儿!
怕撞到展昭,他立即用手查探伏在肩头展昭的气息。发现他只是稍微混乱但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哈哈哈哈,耶律宗真,你发现的太晚了!现在,你就等着被拧下脑袋,滚回你的辽国去吧!”
“好、好、好--!白玉堂,我原本惜你们是才,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阴险!”
“我阴险!?你屡次派人偷袭我宋境还杀害无辜商旅,不知道谁才是狼子野心!被你这种人欣赏,我真不如死了干净!”得到片刻喘息,眼目光一闪,瞥到离战圈不远处一根旗杆直插天际,血幡猎猎舞动。
“你--!”这时,远处又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耶律宗真更是气的双目充血,高壮的身躯不住颤抖。
大营被冲破的喊杀声刺激着耶律宗真的神经,他的怒气瞬间全然向白玉堂爆发。
“杀!杀!杀!杀--!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但营中混乱,原本围在他周围的士兵早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瞪直双眼,不知是该听他的命令,还是听大营中将领的指挥速到被破营之处集结增援。
乱军之中,辽宋兵士战成一片,这血海中,既是他的死路,也是他的生门。众人阻挡下,耶律宗真也近不得展白二人身旁,但却也让他一时找不到逃出生天的门路--高耸的旗杆在脑海瞬间闪过,灵光一现,生机已至。
白玉堂万没想到,自己本已置之死地,却能在这时候打开一条后生之路。
阻挡的辽兵乱成一团,乱军中他勉力聚起真气,负着展昭施展轻功朝那插天旗杆飞身攀去,此刻倒像钻天鼠般游杆而上,不多时便攀住了杆顶招展的血幡。
白玉堂是不是疯了?耶律宗真看着他盘在杆顶,以为是他终于力竭退无可退,正冷笑两声,却在见到白玉堂接下来的举动后,立时明白过来他想做些什么。
只见白玉堂削断束着大幡的绳索,并迅速的将幡布四角分别缠在自己四肢之上。夜风鼓起他身上的血袍也将他缚在被后的大幡扬的好似鹏鸟展翅,他正不断调整方向,再不多时就欲乘夜晚狂烈的山岚而去!
“来人啊,放箭,给我放箭--!”总算反应过来的辽兵立即拉满弓弦,一支支夺命箭翎向还未飞离旗杆的两人射去。
耶律宗真拿过自己的战弓,黝黑的弓弦发出森冷的幽光。
士兵的箭簇不是被白玉堂挡下就是被太过狂烈的风吹的失了准头。但只见他满弦上箭,从小在马背上练就的百步穿杨让他手中的飞箭带着破云之势,直取展昭后心--若被射中,如此劲力恐怕两个人都会立即洞穿!
但箭指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有通天之能的白玉堂!
再不容他等到足以载动两人的风力,白玉堂听得背后箭翎呼啸,他此时已呈离势,画影斩不到背后空门,知道这一箭他只能避不能接!只好双足一蹬,便跃进大风中如比翼生翅的飞鹏,两个人的重量坠得大幡一沉,但又立即向上升去!
无奈时机未足,风力也只能托着二人不落下地面,却还不能带他们脱离险境。
身后,是毒蜂箭石骤雨般紧咬,大风中箭矢虽不能及,但只要稍微下落三尺,便是箭至人亡。
就在这时,他才刚庆幸有惊无险,两个人终于从这血海地狱中生还,就听到身后响起让他心神具裂的布帛撕裂声--白玉堂以为他已经躲过的穿云一箭却仍斜飞着擦过正缚着展昭所有体重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