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瞬间被毒蛇盯上,林岸只觉得有一股恶寒从四肢百骸流向内心深处,惊得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哥......是.....是我。”
然而林潮白那样吓人的目光只持续了一瞬,就又恢复到平常的淡漠和深沉:“你来干什么?”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林岸的错觉:“我来帮你洗碗。”林岸迟疑着瞅了他片刻,觉得八成是自已最近太累,精神都出问题了。
“不用,你先去客厅休息,等会洗了澡就早些睡吧。”林潮白一言就打发了他。
林岸习惯性的挠挠头,转身又挪到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枕头,仰头望着林潮白屋顶苍白的天花板,渐渐地有了困意。
半醒半梦中,他似乎看到了昔日还是少年的林潮白,皮肤苍白,眼神淡漠的坐在自已面前,那时候旁边还有重组家庭的爸爸和妈妈,同坐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
紧接着,他又看见凭空出现的大车,砰然撞向他面无表情的父母,鲜血在飞溅中变成如夜般的墨色,糊了他满手满脸。随即所有的梦境都变成了走马灯般匆匆掠过的黑白默片,在惨烈的黑色荧屏上,他最后看见了前女友叶小倩面目扭曲,神情惶然而绝望的脸。
一声悲怆的呜咽直直的逆行向心里去,他几乎是悲鸣着从梦中回到现实,泪眼朦胧中,似乎看见林潮白漆黑的眼。
“哥?”汹涌的悲伤硬生生的被止住。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顺手拂去眼角的泪,然后若无其事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你都收拾好了?”
林潮白站的远远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沙发上的他,眼神幽深漆黑。林岸莫名想起方才他去厨房时看到的林潮白的眼,突然有些害怕他这样的视线。他迅速地低下头,有些窘迫的转开了脸。
然而林潮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了厨房。等他再次出来时,手中端着一杯牛奶,放在林岸面前的矮桌上,淡淡的吩咐道:“喝了它,赶紧去洗澡。”
“哦”,林岸有些讷讷的一边挠了挠头,一边抓起桌上透明晶莹的玻璃杯,入手就是一片恰到好处的温热,他在心里短暂的感叹了一下大哥小资生活的情调,然后豪气万分的一饮而尽,麻溜的就滚过去洗澡了。
浴室里乒乒乓乓的响了一阵,玻璃门突然被打开,林岸顶着一头泡沫,腰间围着一条浴巾就火燎燎的从里面钻了出来:“哥,衣服呢?”
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的林潮白闻声看了过来,他眼神冷静,表情漠然的扫林岸一眼,又继续低头看书:“在放浴巾的架子上,最底层。”说完,他缓缓的翻了一页书。
“啊?”林岸迅速的又窜回浴室,在砰然响起的关门声中,大吼一声:“找到了,谢谢哥。”
而客厅的林潮白却恍若未闻,他依旧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本,脸上的表情近乎空白。四周流淌着的死寂苍白的灯光爬到他脸上,就像给他带了一张虚假的面具。然而这面具的眉间突然颤了一下,就像凭空裂出了一道口子,又像是爬上了一条蠕动着的虫子,突兀扭曲的吓人。
林潮白迅速的抬手覆上额头,手下的皮肤控制不住的扭曲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要崩裂开来。
但是这样的异变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一瞬间,林潮白便恢复了精英男的高冷常态。他合上手中的书,微微侧过头,用那张没有半分表情的脸静静的望向浴室方向,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林岸速战速决的梳洗完毕,穿上了哥哥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异常合身的衣服,晃晃悠悠的从浴室踱了出来。他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拘束,林潮白细致周到的服务已经迅速的瓦解了他客居他处的疏离感,让他迅速的找到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哥,我好了,你也赶紧去洗吧。”刚出浴的林岸头发还是湿湿的,莹亮的水珠顺着耳边的发梢一个个滚落到颈边,又悄悄的滑到肩窝里。
林潮白注视着那滴水看的出神,脸上有一种近乎虔诚和宁静的表情:“好,你先去休息吧。”他缓缓的站起身,脚下却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几步,距离林岸远远地。
“你睡那间房。”他遥遥的指向一旁的卧室门,语气淡淡的:“早点休息吧。”
“好,哥你也是。”林岸踢踢踏踏的进了房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就有一种近乎筋疲力尽的感觉。也不管依旧滴水的头发,他直接死猪似的把自已埋到床上。
床铺很软,带着洗衣液淡淡的清香,他感觉自已像是从一朵云上不住的往下坠,身体沉滞重浊,精神疲惫暗淡,从万丈高空之上坠到无底的黑暗中。
缓缓地,一直被压抑的悲伤和痛苦潮水般漫上心头,在千万钧重压之下,他终于无力维持长久以来表面上的平静和淡然,无声的恸哭。
他想,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必然的悲伤,但似乎唯有间或的欢欣是少见的偶然?
这世上有那么多短暂的擦肩相逢,却为何唯独离别总是最终的结局?
......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偶然,为何唯有死亡是无从避免的必然?
第2章 第二章:绝岸
林岸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连日来所经历的糟心事都化成梦魇,搅得他寝不能安。朦胧中,他感觉有一双眼宛如毒蛇般死死缠绕着他,激的他恶寒阵阵,却又无法脱身。
第二天当他累的如死狗般从床上爬起时,才发现自已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精神萎靡。他□□着拼死拖着自已的身体滚下床,迎面,一束温暖的光穿窗入户,打在他略显浮肿的脸上。
他直觉精神一震,这点微末的温暖将他这一夜来积攒在身体上的寒意都打散了。他打起精神,颇有闲情逸致的踱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在汹涌而来的阳光下眯缝着眼望着窗外那一片花草树木,在早上的日光下,安静悠然。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大哥林潮白冷淡而禁欲的声音传来:“早饭好了。”
“哦,来了。”林岸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已作为客人居然还赖了床。他踢踢哒哒的穿着拖鞋,跑去开了门。他衣衫不整,睡眼迷蒙的样子和林潮白优雅高冷的精英派头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快去洗脸吧。”林潮白似乎不习惯离他太近,在林岸冲出来的一瞬间,他迅速的朝后退了几步,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林岸快马加鞭的滚去了洗手间,发现梳洗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新的牙刷牙膏,甚至连刮胡刀都已经备好。原本只准备胡乱洗把脸的林岸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台上的东西,忽而折身走了出去。他撑着洗手间的门,露出半个身子,看着不远处的客厅,饭桌上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好了早饭,饭菜氤氲的热气混合着早上溜进屋里的阳光,袅袅的,像一阵云烟。而他那个冷淡而又疏离的哥哥,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一本书。
他默不作声的又再度回到了洗手间,明亮的天光次溜溜的洒进来,照的他从内心深处都暖了起来。
林岸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自已,然后就直接上了饭桌。他与林潮白面对面的坐着安静的吃饭,谁也没有说话。清早的阳光稀薄,天光透亮,四周一片静谧,然而却并不尴尬。林岸在这样的环境下,竟久违的有了内心平和宁静的感觉,似乎就连近日的兵荒马乱都变的遥远而微不足道。
他想,虽然事业没有了,但生活还可以继续。
“哥。”饭到尾声,林岸打破了这一室寂静:“我有个女朋友,想让你见见。”
“好。”林潮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毫不迟疑的答应。
“她叫陈缪,要不是因为我出了事,我们都要准备订婚了。”林岸抬眼看了看林潮白:“我想让她见见你。”
“恩。”林潮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优雅的拭了拭嘴:“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行吗?今晚我带她来。”林岸笑的脸上开花,一脸要带媳妇见公婆的狗腿样。
“好。”林潮白依旧是言简意赅的直接批准同意。
林岸像中了奖似的,在心里暗暗窃喜,古人说的话果然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这次的大劫难却意外的让他寻回了丢失已久的亲情。
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
林岸吃完饭就直接滚出去继续奔波他的破产事宜。其实他也没有什么事好处理了。公司被拍卖,房子被回收,他已然一无所有。目前唯一所剩的任务就是要找他那个卷款潜逃的合伙人。他去公安局象征性的问了问,意料中的毫无结果。于是便灰溜溜的去找他女朋友。
他女朋友陈缪是个急性子。他被公司的事拖的急头白脸,就很少联系陈缪,如今时隔多天,接到他电话的陈缪直接就在电话里发了飚,把他一顿臭骂。
他忐忑不安的奉旨去约定的饭店见陈缪,然而到地方后竟发现陈缪比他来的还早。一见面,他泼辣的女友就指着他的鼻子大发雷霆:“居然那么多天不接我电话,你找死是不是?”
“这些天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又没钱又没有住的地儿,你去哪勾搭小妖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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