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窄的路,聆听者寻思,那东西一定很小,是雪貂或者蛇蝎一类的小动物?要真是这样,怎么可能值两千个金币呢……身前突然一空,他趔趄着站稳,四周的空间豁然开阔,窄路到头了,迎着火光去看,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
“我的妈!”偷盗者在后头惊呼,“进来这么久,从来不知道有这种故事线,我们肯定是解锁了圣徒岛的终极秘密!”
氧气很少,火不够亮,聆听者急切地往石室中心照,那里有一个半人多高的铁笼子,笼子里是一团灰秃秃的东西,像是一堆破布。
“那是什么?”仗剑者问。
“不会是……”虔敬者蹑着脚,不敢过去,“传说里活活被饿死的女圣徒吧……”
聆听者走上前,“地下,铁笼中、银色”,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笼子里很可能就是一副三百多年、腹中怀着胎儿的女人骨架!
他蹲在铁笼边,伸手去掏骨头,掏来掏去,掏到一条瘦胳膊,苍白的,有微乎其微的温度,他愣愣地握着,感觉那手肘内侧的脉搏动了动,于是顺势一拽,从破布底下拽出一个人来。
“还活着,”他看向虔敬者,慢慢地说,“……这怎么可能?”
虔敬者也无法回答,捏着嗓子:“是女圣徒吗?”
聆听者端详那“东西”,一个已经脱了人形的家伙,灰白色的短发乱糟糟的,眼睛因为长期见不到光还是什么,生着一层爬行动物似的白膜,有好多只脚的小虫子从眼睑上飞快地爬过,他浑身的血肉都瘦没了,半死着,奄奄一息。
“真可怜……”聆听者把手往那些破布里伸,先是摸到一片瘦骨嶙峋的胸口,两粒小小的乳头,尖得像脸上常长的那种红疙瘩,他顺着肚子往下摸,胯骨突出的两腿间没有毛,稍往私密的地方一探,他收回手,“是男人。”
“不是女圣徒?”虔敬者这才敢靠近,“那为什么关在这儿?”
“不知道,”聆听者往旁边让了让,“看样子他至少被关了三年以上,不像有人常来喂,怎么活下来的!”
仗剑者和偷盗者也凑过来,扒着笼子往里瞧:“妈呀,好恶心,”他们掩着鼻子,“要带这丑八怪出去?”
“对,”聆听者招呼偷盗者,“快,把笼子打开。”
偷盗者立刻从怀里掏出家伙事儿,绕着铁笼一圈圈看,看到最后,无奈地说:“这他妈也没个锁呀。”
和女圣徒的传说一样,笼子是焊死的,聆听者又叫仗剑者:“用你的剑,把笼子割开,”他指了指来时那条窄路,“笼子带不出去。”
仗剑者叹一口气:“大哥,”他把他那柄镶满了宝石的重剑给他看,“铜剑,怎么可能割得动铁笼子。”
虔敬者这时拍了拍聆听者的肩膀:“我们出去找些趁手的工具,明天晚上再……”他没说完,聆听者已经摇了头:“我一直为将来某天开笼子在做准备,那么久了,找过那么多地方,”他看向虔敬者,“从来没发现过锯条。”
“也就是说……”虔敬者明白了,游戏设定里就没有锯条这件东西,当初开发时没有写入的数据,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不存在。
“而且,”聆听者怜悯地握住笼中那人单薄的手掌,“他等不了多久。”
“我倒有个办法,”偷盗者插进来,“你们谁能搞到水,凉一点的水?”
聆听者问:“要多少?”
“两三桶,”偷盗者想了想,“当然越多越好。”
真的行吗?靠水开笼子?聆听者迟疑地点点头:“那试试吧,明天晚上,我带水来。”
聆听者是可以出圣徒岛打水的,正是在打水路上,他遇到的裹乞丐披风的老人,老人愿意出两千个金币让他找人,笼子里那个家伙和他会是什么关系呢?
提着水穿过地下窄路的时候,他不自觉去想这些,“东西”虽然找到了,可背后的谜团却越来越多,一个套着一个,也许永远都破解不了。进入圆形石室,他举着火直奔笼子,探了探那个人的鼻息,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一口气。
偷盗者放下水桶,用指头一搅:“水不够凉啊。”
“只能这样了,又没有冰箱,”聆听者挽起袖子,“说吧,怎么弄?”
一共三桶水,偷盗者在笼子众多的铁栏中选一根稍细的,把凉水泼上去,紧接着拿火去烧,这么反复几遍,就听见咔咔的金属收缩声。
是热胀冷缩,聆听者明白了,正要帮忙,却发现笼子里的人蹙起浅淡的眉头,发出了含混的呜咽。
“等等,停下,他受不了!”
“忍一忍吧,”偷盗者没理,继续摆弄那些水呀火的,“没别的办法。”
折腾了三五分钟,偷盗者把手一甩,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短木棍和一捆草绳,绳子绑在火烤过的地方,拿棍子插进去一转,铁栏应声而断。
聆听者连忙去拖那个人,他实在太轻太瘦了,轻得像一片纸,瘦得连栏杆断口处那么窄的缝隙都卡不住他,他把人拖上膝盖,抱到火光下去瞧,是个挺漂亮的男人,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矮,只是瘦得不剩什么了。
“喂,脏不脏啊,”仗剑者厌恶地走开,“一会儿你别碰我啊!”
偷盗者在入口那边擦手,不经意间一低头,发现铺地的石板中有一块颜色比较新,他好奇地蹲下去:“哎,你们来看看这个!”
聆听者没听到似的,轻轻拍打怀里那张脸,边拍,边爱抚孩子一样捋他的头发,捋着捋着,他突然托住那根细脖子,手指往脉搏上按压了几次,说:“他……没气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静下来,慢慢地,虔敬者问:“买家没说……非得要活的吧?”
聆听者腾地抱起尸体,抓着火把:“走,连夜出圣徒岛!”
他的打水车就在餐堂背后的牛马棚里,苫布下有几个大水桶,马是粗脚马,一黑一花两匹,他驾着车,风驰电掣地往圣徒岛东面唯一的闸门去。
过闸时很随意,闸口上方的石崖顶有个小木屋,里头是看门人,远远地听见马车声,他摇着灯喊:“大半夜的,还出去!”
“是我!”聆听者拉起马,“昨天说好了,今天早走,日出前要赶回来给圣餐柜祷告洗银器!”
上头没声了,闸门两侧的木头滚轴开始转动,发出嘎嘎的噪音,聆听者扬起缰绳,在闸门洞起的一刹那,驱车冲出去。
这是他头一次出圣徒岛,森林黑压压的,只把丁点月光投在石子路上,后头的苫布被掀起来,空水桶里钻出几个脑袋,迎着风,乱七八糟地喊:“他娘的,这是‘外面’!真正的‘外面’!”
“外面”,聆听者勾起嘴角,这么多次,他终于要成功了:“驾!”
马不停蹄跑了大半宿,第一缕日光从背后拂过肩头的时候,他拽住缰绳,他们一直在向西,他脖子上挂的是老者的哨子,手里拿着那张羊皮地图:“下来歇会儿,”他朝后喊,指着十几步外一条潺潺的小溪,“喝点水!”
“我们应该接着走,”虔敬者扒着桶沿,“早祷一开始,他们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
聆听者爬上车,从他旁边的木桶里托出那具凉透了的尸体,小心翼翼的,往溪水边抱:“他该洗洗,现在这样……太残忍了。”
拂晓的溪水冰凉,他把包裹尸体的破布一片片展开,展开了才发现,这是一件曾经华丽的长袍,衣摆上的刺绣已经糟烂了,料子也看不出颜色,袍子上的人同样干瘪嶙峋,林间微晞的日光照上去,真的有一层银色的光晕。
“如果不开笼子,”聆听者掬水去擦他的脸,“你不会死。”
尸体不会回答,也没有怨恨,周遭很静,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俩,聆听者翻转那片薄背,一转过去,就看见从肩胛到腰肢的一大块疮疤,像是火烧的,又像是生生剜掉了整片皮肉。
聆听者猛地捂住嘴,这人活着时都经历了些什么啊!他没来由地犯恶心,心里生出一种罪恶感,他趴下去听他的胸口,没动静,又掰他的嘴,看见里面一口整齐的白牙,蓦地,他想救活他,哪怕试一试呢……深吸一口气,他俯身把他含住,往里渡气。
“嘿!”马车那边,偷盗者和仗剑者前仰后合地笑,“大个子,你他妈奸尸啊!”
聆听者擦了擦嘴,想招呼他们来看尸体的伤,可一眨眼,一个什么东西把仗剑者扑倒了,偷盗者叫唤两声,撒腿就跑,没跑了,只听见他凄厉地喊着:“狼!狼!”
聆听者站起来往回冲,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压下来,紧接着,脖子就被毫不留情地咬断。
狼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他瞪着眼倒在血泊里,粗布僧袍被从几个方向野蛮地撕咬,很快,开膛破肚的痛感就传到大脑。
第5章 圣徒岛 ζ
“撒母耳将耶和华的话都传给求他立王的百姓说:管辖你们的王必这样行,他必派你们的儿子为他赶车、跟马,奔走在车前……”
聆听者坐在小板凳上,听过几十上百遍的祷告一结束,他立刻站起来,往人群中走,前头立柱下是皈依者,将将靠着,傲慢地昂起头。